瞿夫人把沈岱带到了一家私人医院,为他看诊的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医生,看来像是退休后返聘的。
医生给沈岱看诊的时候,瞿夫人怕他难堪,便在外面等着,但他依然难堪,为自己的处境,他只能隐藏起情绪向医生描述情况。
医生听完后,点点头:“你们离婚了,你前夫的信息素等级是S,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再清除标记。”
沈岱想解释一下医生在这几句话中表达出来的他所理解的因果关系,但又觉得没必要,便跟着点头。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的前夫配合,从他的腺体里提取一点信息素,辅助你度过孕期,生下孩子后,就可以清除标记了。”
“他不同意我生下孩子,所以不会帮我。”
医生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同意离婚呢,你在孕期内他是不可以跟你离婚的,只要不离婚,只要你想生,他是必须配合你的。”
沈岱垂下了眼帘,这背后情况之复杂,他如何向一个陌生人说明:“医生,还有别的办法吗,可以使用万用信息素或者人工合成信息素吗。”
“理论上可以,我做了一辈子生殖科医生,帮助很多oga利用替代信息素辅助或治疗各种疾病,但是,S级alpha的信息素太强了,极难被替代,我从来没有碰到你这种情况,概率太低了,成功或者失败的范例都很难找。胎儿现在还小,对alpha信息素的需求不明显,它越大,alpha信息素对它的影响就越大。从我的经验判断,成功率很低。”
沈岱的脸上呈灰败之色,嘴唇轻轻颤动着,他无助地低下了头。
医生有些同情地看着沈岱,“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会不会健康,甚至你生产时候的安全,我都无法给你任何保证,如果你的alpha不能帮你的话,还是打掉吧。”
.
沉默良久,沈岱忍着锥心的痛,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唉,几乎没有,你要是没标记还好办,没标记的话,alpha信息素与你和腹中的胎儿融合得不那么深,那么用替代信息素是没问题的。”
沈岱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把手藏进实验服的口袋里,恍惚地摸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穿实验服了。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为这个孩子要放弃什么,没有值与不值的考量,只有愿不愿意的觉悟,结果倒头来,他根本就无法留下它,他在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将二十八年来经验与认知的武装一层又一层血淋淋地剥离,暴露出最真实的自我,怀着牺牲一般的悲壮,终于下定的决心,如今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可是,他已经无数次想象和这个孩子在未来相见,他已经感觉到一颗温柔的种子正在体内悄然萌发,他开始期待自己会拥有一个全心全意、无条件爱着他的人,难道还来不及见面,就要永别吗。
直到确定自己会失去它的这一刻,沈岱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甚至有些疯狂地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他想有一个家人。他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姥姥陪不了他几年了,他寄托在瞿末予身上的那颗心被摔在地上碾碎了,在不久的将来,姥姥不在了,他就没有家人了,没有家人,他就没有家了,仅是想一想,就要被那无边的孤独吞没。
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或许这就是他的注定。
医生见沈岱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慰道:“孩子啊,你还年轻,会有新的生活,也会找到能和你一起孕育后代的alpha,向前看吧。”
沈岱快速抹掉了滴落的泪水,哑声说:“谢谢您。”
“不谢,也没帮上你什么。”
“您能帮我尽快安排手术,洗掉标记吗。”沈岱拼命克制着,但声带还是颤个不停,“最好是今天,最好是现在。”
他把标记“还给”瞿末予,当做他送给瞿末予的订婚礼物。
“这太仓促了。”医生看了看表,“要做一系列检查,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动手术,先好好休养几天再安排吧。”
“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问题。”沈岱执拗地盯着医生的眼睛,“我想马上就洗掉标记。”曾经让他恋慕不已的黑檀木的气味,现在他一秒钟都不想再闻到,他要马上摆脱这个标记,摆脱瞿末予留在他身体和灵魂上的印刻,他要和那个逼迫他杀掉自己孩子的人,永远不再有瓜葛。
医生很为难,再次看表:“这个时间真的太仓促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小赵,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护士敲门进来了,等在门口的瞿夫人也跟着走了进来,用眼神询问沈岱。
沈岱目光空洞地看着她,眼中一片死寂。
瞿夫人的神色快速黯淡了下去。
医生和护士在商量手术能不能排出时间,同时也极为恭敬地询问瞿夫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