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极这边天气各方面都不适宜跳伞——目前我知道的在这边跳伞成功的,也就是定点跳伞,而不是高空跳伞”
“因为高空跳伞下面视野全白,风向变幻莫测,很难定位和找落点,所以不强求,你们落地后在互相找寻也是可以的”
“本来我准备带着你双人跳的,要安全一些”这个队员长叹一口气,“但你不愿意”
正在笨拙调整胸前带子的杜三鹦微不可查地一顿,他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我运气很好的”
——但是带我的人就不一定了
能在他周围活下来的人,目前也只有白柳一个而已
队员正色道谢:“但无论你是人,还是和白柳一样是活人异端,请注意安全”
“多谢你们救我们”
说着队员准备伸手帮杜三鹦调整混在一起的胸带
杜三鹦小声应了,侧过肩头避开这个队员帮他调整的动作,头低得几乎点到了心口:“……我自己来就行,你站得离我远一点吧”
这个队员首先跳伞作为示范,出舱,滑行,张开双臂,顷刻间就消失在了稠密的云层雾气里
“这种能见度”有个队员皱眉,“跟随跳伞的难度太大了,最好找个人跟着你”
“不用了”杜三鹦捏了捏跳伞包的栓绳,低声道,“……没关系的,我运气好,一定能跟上白柳的”
跳伞开始
白柳从舱口一跃而下,穿过厚厚的云层和冰雾,冷空气宛如千万片新开锋的单面刀片一样切过他的心肺,冻得他四肢麻痹,连打下环扣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痛了
他感觉自己宛如一只从高处往下坠落拍摄的镜头,云层,雾气,海水仿佛不停切换的高帧画面,充满动态感地填满了白柳的视野
美丽又缥缈,好像一场造价不菲的大型游戏充满金钱感的开场
带给人一种恍惚的不真实冷意,就像是白柳此刻脸上结的霜一样
白柳的脚下是一千四百万的皑皑冰盖,天上是一架即将坠毁,尾翼开始燃烧的飞机,心口环抱着的是他曾经唯一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现在碎成尸块的爱人
那它会是他未来的什么人呢?
【未来】没有告诉他答案,于是白柳自己给了自己一个
在那个狭隘的福利院里,每个孩子都在日夜渴望被一对陌生的男女带走——就像是他们渴望拥有爱自己的父母,关心的朋友,陪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他们渴望拥有一个在童话书里才能看到的家庭
但白柳永远都不参与被筛选带走的过程
于是谢塔问他:【你不想要爸爸吗?】
白柳说:【不想】
谢塔问:【妈妈呢?】
白柳说:【不想】
谢塔说:【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你有想要的吗?】
白柳说:【要他们有什么用吗?】
谢塔好似困惑般:【这好像是家庭需要的必要组成成分】
白柳反问:【家庭有什么用吗?】
谢塔思考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家庭似乎就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之后,组建出来的一个场地,用法律,道德,以及某种叫□□的情绪约束着,彼此永远在一起】
【大家好像都向往家庭】
谢塔问白柳:【如果你有一个家庭,没有这些必要的组成成分,你有什么想放到家庭里的吗?】
白柳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需要【家庭】这种东西
两个人被永远捆绑在一起太无聊了
但两只怪物……好像还不错
现在白柳和谢塔已经符合组建家庭的一切条件了,所以……如果白柳有【家庭】,那么谢塔就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希望如果有未来,未来里有谢塔,谢塔要是愿意永远爱他,做白柳的家人……就好了
就好了
一阵毫无道理的狂风在白柳打开降落伞的那一刻,猛烈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