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春阳召开了一次市委常委会议。
高德全到达会议室扫了一眼,所有的市委常委已经全部到齐了。
高德全坐下后,其他常委见高德全什么都不说,都感到很奇怪,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唱的哪一出啊?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只见卞世龙风风火火地推门进了会议室,他抱歉道:“对不起各位领导,我来晚了。”
然后看向高德全,笑着说道:“高书记。”
高德全点了点头。
高德全的秘书拿了把椅子放到了一边,请卞世龙过去坐。
众人看到卞世龙来了,先是非常诧异,随即又全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上周伏虎县有大批的群众来市委反应情况一事,想必在座的各位已经都知道了。今天开常委会,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必须由市委关注的程度,否则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高德全看向一边的卞世龙说道:“世龙,你把情况详细介绍一下吧。”
高德全看似很随意地叫了声“世龙”,在其他人听来却意味深长。
一般而言,在这种场合上,高德全称呼卞世龙为卞书记,或者直呼其名即可,既正式又官方,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而直接叫卞世龙的名字,无论怎么听,都会显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亲昵。
卞世龙站了起来,高德全摆了摆手,示意坐着说就可以了。
卞世龙把大上周所发生的**、上周所发生的抓人打人事件,以及对霍三泰的处理结果,详细的做了一番介绍。在介绍的过程中,卞世龙明确地指出煤矿项目是由王建德来全权负责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作为县委书记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开采矿煤矿而发生的种种事情,我认为伏虎县政府是第一责任人,既然决定要上这个项目,又知道了老百姓有意见,不想着在第一时间解决问题,而是用欺骗隐瞒的方式来唬弄老百姓,可见相关领导人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之弱,办事能力之欠缺。不仅导致问题由轻变重,而且让政府的颜面扫地,公信力大大下降,所以相关领导人一定要承担相应责任。”高德全正色道:“王建德作为伏虎县县长,又是煤矿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我建议给予他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你们的意见呢?”
“我赞同给予王建德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既然犯了错误,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让其引以为戒,只有这样才能长教训,避免下次再犯相同的错误。”陶秉坤义正言辞道。
听到陶秉坤的话,所有人都很惊讶,但又觉得明智。惊讶是因为陶秉坤是王建德的支持者,在这个时候不替王建德说话,反而赞同对其惩处。明智是因为陶秉坤的脑子转的快,在得知王建德身上的责任不可推卸,高德全提出的处分意见又不是特别重之后,马上表明态度,不可谓不精明。
“我也赞同给予王建德处分。”张金山说道:“几百人跑到市委来告状,这是近年来所没有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王建德作为政府一把手,煤矿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我认为除了处分之外,还应该做深刻的反省,要彻底认清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要把老百姓实实在在的放在心上,而不是只挂在嘴上。”
一把手提出处分意见,二三把手都同意,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也都表示同意。
高德全责令市纪委尽快落实对王建德的处分一事后,接着说道:“所有事情皆有煤矿项目而起,这个项目目前到底能为伏虎县的经济发展做出多大贡献,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它所起到的负面效果却显露无疑。对于是否还要继续干这个项目,必须认真的讨论一下。我想说一下我的想法。我认为这个项目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干下去了……”
高德全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陶秉坤的身上。
陶秉坤面不改色,但心里非常气愤。在给王建德的处分一事上,高德全率先提出处分意见,再让其他人讨论的做法,明显就是定调子,不想让其他人提出异议。现在在是否要继续干煤矿项目一事上,他又来这一套,看来是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干了。
“上周我在接见被伏虎县公安局殴打的四个人时,其中有一个人说的话,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说开采煤矿,发展经济,还要顺从民意。造福老百姓,也不一定非要开采煤矿。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开采煤矿归根结底是要为老百姓谋福利,但现在老百姓不喜欢这种造福的方式,又为非干不可呢?何况伏虎县想要发展,也不是非走开采煤矿这一条路不可,完全可以上其他项目。比如他们正在搞的酒厂,我觉得就很好,虽然也是工业,可是却不像煤矿那样高污染。眼下全县老百姓全反对,如果硬着头皮干,谁敢保证不出更大的祸乱?出了以后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所以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再继续干下去了。”高德全瞥了一眼陶秉坤说道:“这就是我的看法。接下来你们也都谈谈吧。”
张金山开口说道:“我跟高书记的看法一样,我也认为伏虎县的煤矿项目不能再干了,因为已经不具备再干下去的群众基础了……”
陶秉坤听了张金山的话心里一紧,心说张金山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直站在高德全那边说话,太不正常了。难道两个人事先统一了口径?
其他人对于张金山接连两次赞同高德全提出的意见,也是颇为惊讶与不解,这太不符合张金山一贯的行事风格了。
张金山是一个以自己利益为第一位的人,如果涉及到他的利益,他是一定会力争的。而如果不涉及到他的利益时,他则会和稀泥,搞平衡。在伏虎县的煤矿项目这件事情上,虽然张悦在伏虎县工作,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与张金山没有一分钱关系,张金山不和稀泥搞平衡,反而旗帜鲜明的站在高德全一方,究竟是为什么,所有人一时都想不明白。
“因开采煤矿而引发的**、公安局打人、集体上访,从正面来看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换个角度去看,可能也不完全是坏事。如果这些事情现在不发生,一直积攒,到时很可能发生更大的事情。亡羊补牢,犹未迟也。现在事情发生了,及时叫停,不让错误再继续下去,是最为明智的做法。”张金山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用余光看着陶秉坤,心说你已经忍了半天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忍不住了吧。
果不其然,张金山说完后,陶秉坤便马上开口发言。
“我认为伏虎县的事情,应该客观的看待,而不应该主观的去轻易下结论。”陶秉坤一开口便表明了立场,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就全都看向了他,耳朵也都竖了起来。
陶秉坤说道:“**、公安局打人、集体上访,确实都是因煤矿项目而引起的,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伏虎县老百姓会对煤矿项目有这么大的成见呢?究其原因,是听信了谣言。谣言到底是谁说的?制造谣言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不得而知。但不排除是一场阴谋。老百姓们为什么会非常轻易的就被谣言所煽动?我说句不该说的,主要是因为素质普遍较低造成的。如果是我们在座的各位,有人会相信上煤矿项目一定会得重病吗?在伏虎山开采煤矿,会影响整个县的风水,会发生灾祸,你们信吗?如果因为谣言就否定了一个项目,这未免有点太儿戏了吧?”
陶秉坤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老百姓的素质参差不齐,思想觉悟上不去,情有可原。但我们这些领导干部也如此的话,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如果什么事情都由着老百姓的好恶来,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呢?民意当然要重视,但必须是好的民意,有理有据的民意,像伏虎县这种听信谣言的民意,我看不仅不应该重视,还是应该批评教育。当然,伏虎县在上煤矿项目一事上,确实是准备不足,应对失策,但相关人员也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我认为已经可以了,不应该耽误了发展大计。”
陶秉坤不仅与高德全和张金山意见相左,还全面彻底的反驳了他们的意见,并且话中还带着扎人的刺。
但张金山听了心里很高兴,而高德全则很不悦。
“现实情况在这儿摆着呢,这种局面,怎么继续往下干?”高德全面无表情地看着陶秉坤。
陶秉坤抬起手,掰着手指说道:“首先要明确一点,上煤矿项目是不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我想是的。否则全国就不会有那么多省份城市开采煤矿了。其次,当下这种局面能不能改变?我认为是能的。既然是谣言在兴风作浪,那么破除谣言不就得了吗,多简单的事情。第三,怎么破除谣言,安抚民心?这一点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应该再给伏虎县一个机会,我相信他们一定是有智慧,也有能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如果解决不了,再让煤矿项目下马也不迟。不能因为出了一点事情,就全面否认,一棒子打死。众所周知,伏虎县是一个传统农业县,他们过去没搞过类似的事情,第一次做,做不好,出现一些问题是正常的。这就是像我们每个人一样,谁没犯过错呢?难道犯了错,还不能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陶秉坤看向一边的卞世龙问道:“卞书记,你说呢?”
卞世龙能怎么说?只是点了点头。
陶秉坤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说呢?”
常务副市长丁毅说道:“我认为陶市长说的有道理。虽然犯了错,但伏虎县想要发展经济的想法是好的,是不能否定的。如果犯了一次错,市里就对其否定,把项目给拿下了,以后伏虎县还敢再往前迈步呢?对其他区县也会形成非常不好的示范效应。在发展经济上面,我认为市里还是应该多鼓励,多纠正,少打击。”
市委副书记兼宣部部长赵慧说道:“煤矿项目是能马上改变经济面貌的项目,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分管经济发展的副市长明俊说道:“我的意见是再给伏虎县一次机会,如果他们真能破除了谣言,安抚了民心,煤矿项目还是应该继续干下去。咱们春阳的工业基础薄弱,而伏虎县作为春阳的第一大县,发展工业项目是具有模范带头作用的。如果干得好,其他县区可以全都搞起来,这样不仅是春阳的经济发展会迈上一个新台阶,对全省的经济发展也会做出非常大的贡献。”
统战部部长周久强说道:“我的意见是再给伏虎县一次机会。”
陶秉坤看到大多数人是支持他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高德全对于这种结果很不满意,心里虽然非常不痛快,可是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应该尊重大多数人的意见,固执己见是不明智的。
“既然多数人赞成陶市长的意见,那就再给伏虎县一次机会。”高德全看着卞世龙说道:“你们伏虎县要尽快想出解决当下危机局面的办法。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没有把问题解决掉,煤矿项目必须下马。”
散会后,张金山去了高德全的办公室。
“怎么样,我说陶市长不会同意把煤矿项目拿下吧?”张金山看着高德全说道。
“所以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伏虎县怎么解决当下的危机吧。”高德全绷着脸,与张金山对视道。
张金山收回视线说道:“看陶市长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很可能已经为伏虎县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高德全似笑非笑道:“但愿如此。但愿他今天的鼎力支持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