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娜停顿了一下。
单无绮轻声问:哪件事
赫勒瓦尔的死。尤娜道。
你是杀伐果决、雷霆手段的血娘子,那一刻,你回到了传闻中的那个角色上。尤娜垂下头,看着脚尖,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终于意识到,你是单无绮,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尤娜的声音轻得仿佛一捧柳絮,你的表情第一次失控了——你收起笑容,盯着倒在地上的赫勒瓦尔,他的血倒映在你的眼睛里,我看了好一阵,才意识到,那不是赫勒瓦尔的血,而是你的眼泪。
这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单无绮咽了下唾沫。
她的喉咙有点干痒。
诚然,她忘记了赫勒瓦尔,但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再次失去了一个友人。
午夜梦回时,许多没有脸的人影时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犹如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地诉说被遗落的往事。
睡眠只是身体的休憩,她的灵魂从未合眼。
我开始换位思考,发现如果我是你,我绝对做不到像你这么好。
尤娜的语气迷茫又愧疚:但是……我好不容易把你和单副官分开,当我看到你和萨摩司长离开时,我的心开始一阵抽痛。
我愤怒地想,你为什么要回去呢
你已经不是单副官了,流放的三年里,报纸上全都是你的坏话,有的人不屑一顾,但更多的人信以为真。
他们附和着唾骂你,生活稍有不顺,你的名字就会带着一连串脏话出现在他们的嘴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但你仿佛要回到他们中间去,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尤娜深深埋下头。
单无绮握住了尤娜的手。
那双手纤细又冰凉,仿佛浸泡在冬天的河水中。
说句不该说的,尤娜。单无绮的声音含着笑意,你的话沉重得像在交代遗言。
尤娜抬起头。
她的黑眸含着泪水,恶狠狠地瞪了单无绮一眼。
我头一次发现,你的心思竟然可以细腻到这个份上。单无绮拍拍尤娜的手背,但我告诉你一句话:不要为眼前的事忧伤,因为它注定过去,不要为未来的事恐惧,因为它注定到来。
尤娜愣了一下。
骂我的人很多么单无绮轻描淡写地说,基地一共只有130万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不能够淹死我。
更何况,我不会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我的为人。单无绮轻笑一声,因为头羊咩咩叫,所以羊群咩咩叫,仅此而已。
尤娜激动地反驳:不,你不知道,他们……
我担心的是你。单无绮打断道。
尤娜沉默了。
你在某些方面该死地钻牛角尖,尤娜。
单无绮盯着尤娜湿漉漉的睫毛。
它正在小弧度地颤抖。
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但我绝不希望你终日悬心,甚至影响了自己。单无绮的语气有点无奈,我不擅长安慰人,要我学着阮禾那样,对哭鼻子的小姑娘亲亲抱抱举高高,我做不到,我只会僵硬得像块木头。
尤娜深深垂下头。
单无绮张开手臂:要来个拥抱吗我觉得你需要这个——如果你不介意抱一块木头的话。
尤娜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那呜咽只有一声,又轻又碎。
单无绮几乎以为,那是夜风敲打窗户发出的细微声响。
尤娜站在原地,上身前倾,脸蛋在单无绮胸前短暂地靠了靠。
这并不能称为拥抱,而且只有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