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皎皎走出巷口,发现邹竹生还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转身无奈道:
都说了不用给诊金,你还跟着我干啥
邹竹生看了她一眼,茶褐色眸子又垂下去,你救了奶奶,她让我把东西给你。
阳光下,青年清瘦的面庞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额头嘴角处有淡淡的淤青和擦伤,粗布衣服补丁摞补丁。
因为头上压着黑五类后代的帽子,他向来都是干最累的活赚最少的公分,又长期遭受欺辱甚至殴打,见三次有两次身上都是带着伤的。
偏见和仇视如同大树的根系深深扎在部分社员心里,一遇到点不顺心就找祖孙俩出气,碍于成分,队里出面调解极少向着邹家。
哪怕近两年这种风气缓和了些,但在桃源村,邹家依旧是过得最艰难的,比那些混混赖皮还要不如。
似乎不管邹竹生怎么努力,只要上头政策不变,祖孙俩永远没有抬起头做人的一天。
池皎皎心下叹息,又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是跟外婆相依为命长大,相似的境遇,让她对眼前青年多了一丝同情。
有些东西既然藏了就继续藏好,别动不动就往外拿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也不怕别人上革委会举报你。
自己的情况都那么糟糕了,还明目张胆地把金镯子拿出来送人,该说他胆子大还是傻
邹竹生盯着池皎皎,那你会举报我吗
我吃饱了撑的池皎皎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想举报,邹竹生这会儿已经被她扭送革委会了,还费口舌讲这些做什么
看到女孩灵动的表情,邹竹生悄然扬了扬唇。
他早知道,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你不收,奶奶那里我没法交代。
池皎皎蹙眉,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非要谢我的话,我看你布兜里的橘子不错,送我几个就成。
她爱财不假,恨不得天天睡在金山银山上做梦,但什么财能取什么财不能取,心里还是有一套标准的。
再说了,她可是结了婚的人,收其他男人送的金手镯,不合适。
但她属实没想到收几个橘子也能把某人酸死。
邹竹生见池皎皎态度坚决,没再强求,打开手里的布袋子,将一网兜橘子拎出来,池皎皎伸手接过。
这一幕恰好落在前往肉联厂家属院途中的顾铮眼里,刺目极了。
他大步走上前,媳妇,等急了没,我正打算去接你。
说着,他伸手取下池皎皎挎着的包,又顺势接过了她手里那一兜橘子。
我也刚忙完,路上碰见邹竹生,他感谢我给邹奶奶看病,送了几个橘子,你尝一个不
有些口渴,池皎皎手里已经拿着一个在剥了,没听到顾铮回答吃不吃,她掰了两瓣橘子往嘴里送。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低下来,温热嘴唇含住池皎皎的手指,湿濡灵活的舌头一卷,将那瓣橘子给卷走了。
顾铮抬头,水分挺足的,正好我口渴了,媳妇你帮我剥,我手里拿着东西。
池皎皎指尖还残留着男人唇舌温热湿濡的触感,脑袋瓜有一瞬僵住了。
闷葫芦这是在抽什么风,居然搁大街上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做这么亲昵的动作。
影响不要了
规矩不要了
而且,到底是她不对劲,还是这个世界不对劲,她居然在闷葫芦眼里读出了媳妇,我想你喂我吃的请求。
喂什么喂,还有外人在呢!
池皎皎脸颊微热,把剥完皮的橘子塞进顾铮手里,暗暗瞪他一眼,自己吃。
问他吃不吃的时候不吭声,等皮剥好就来抢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还有这种欠兮兮的小习惯呢
顾铮被小媳妇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讨好地冲她笑笑,然后硬着头皮把大半个橘子塞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咽进肚里。
什么橘子也拿来给他媳妇吃,酸死了。
邹竹生看着两人平淡却亲密的互动,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他冲顾铮喊了声顾二哥。
顾铮嘴角笑意收敛,又恢复成一惯的严肃正经,他提了提手上的网兜,谢了。
我看池医生好像很喜欢吃橘子,我家附近有几颗橘子树,下次再多摘点给你们送去。邹竹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