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长抬起左手,掰指头算了算,又抬起右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愧是永州龙师,跌境破境再跌境,闹着玩呢。
龙新浦冷不丁冒出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语,昔年不为五斗米折腰,如今可为六斗米低头。诸君听我姑妄言,请君珍惜歧路灯,为己抒发胸意,替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
孙道长神色不悦,冷笑道:就这么想去贫道的玄都观做客,安排你去扫茅厕如何,以后陆老三来了,你还能帮忙待客。
晏琢佩服万分,这种话别人说了,听着就只是骂人,孙道长说出口,竟然……别有韵味。
龙新浦没来由说道:当年文圣神像被搬出中土文庙,我是极力反对的。
晏琢突然发现这家伙挨孙道长骂,不是没有理由的。
龙新浦这句话,显然是对那个虎头帽少年说的,是学孙道长,主动示好要赶早,不然等到那些年轻人变成了开宗立派的大修士,再想要跟后者套近乎,就太费工钱了,耗时耗力也未必讨好。
白也这一世的崛起,势不可挡,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的既定事实,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剑修白也身上了。
罢了罢了,就当此人是真的白也好了。
白也闻言与之点头致意。
算是帮着老秀才领这个情了。
孙道长笑道:你倒是能算一根葱。
喜欢下山游历,到处乱逛,半点不闲着,不是散布谶语,就是编撰童谣。
据好事者猜测,两千年来永州在内三州之地的谶语、歌谣,半出其口。
用孙道长的话说,就是在别人家门口放了个屁,屁响如雷,也就那么回事,风吹就散,可要是在人家门口拉了一坨屎,就……结仇了。
孙道长问道:接下来是准备去雍州
鱼符王朝那边的小丫头朱璇,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很对胃口,不枉贫道当年帮她暗中护道一场。
龙新浦也不遮掩什么,大大方方承认道:那必须的,我素来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岂可错过那场普天大醮,那可是雍州好几百年都碰不着一场的盛事。
既然道法不济,比不得陆沉、高孤之流,那么有些人事,仅仅作壁上观,是掐断手指头都算不出来的。
只能是先入局再上岸,才能有所收获。
相信观主已经看不出来,我已经时日不多了,就想着最后见她一次,帮忙开个门,别拦着我去找她,至于到了里边,能不能见着她,就看我自己的能耐了,咋样,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不过分是不过分。
然后就没了下文。
龙新浦无奈道:这话说得没劲了,怎么都给句准话。
孙道长突然满脸疑惑起来,贫道就想不明白了,你和兵解山,都跟白玉京没啥仇怨,何况你们山头里边,如今还有个符泉,这孩子先天根骨雄健,修道资质那么好,否则也不会有那张风海第二、永州姚清的这类绰号,
当初玄都观也就是没争过你们,否则
符泉这孩子如今早就在玄都观修道了,你说你瞎蹦跶个什么,小胳膊细腿的,今天找到你的,亏得是贫道,哪天被真无敌撞见了,两根手指头随便一拧,还不得跟扯蚂蚱似的
兵解山那个当得起天才称号的年轻修士,名叫符泉,道号玄蝉,是当代兵解山山主的关门弟子。
如果不是刚好过了岁数,数座天下年轻十人和候补十人,符泉肯定会有一席之地。
龙新浦以心声笑道:正阳山。
孙道长愣了愣,啥玩意
龙新浦说道:宝瓶洲有座山头,名为正阳山,是个刚刚跻身宗字头门派。
孙道长笑道:真是变着法子想要去玄都观扫地了,贫道让你遂愿便是。
贫道前不久才游历过浩然天下,能不知道那个剑仙如云的正阳山
玄都观,桃花烂漫。
道号空山的王孙,坐在一棵桃树下,双手叠放,闭目养神。
桃林闲坐,摘剑横膝前。
溪月疏淡,山桃艳如血。
龙新浦见着了心心念念的那位同乡,还是少女面容的王孙,竟然有几分腼腆神色,嗓门也不大,好久不见。
眉是聚愁峰,眼是折柳渡。
她还是一如当年,怎么看怎么美。
心仪女子之美,总是这般动人,美得教人装得下日月的双眼都装不下她,得搬去心扉,余在心头。
王孙抬头望向那个名气很大的龙师,何况还是同乡,她点点头,嗓音清脆道:好像是很久了。
旧人旧识,重逢最怕可以聊的旧事寥寥,寒暄客套几句,便无话可说。
怕就怕,旧事就是旧事。
王孙似乎是觉得坐着说话,太没有诚意了,只是她刚要起身,龙新浦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脚边几瓣桃花轻轻丢远,轻声问道:空山道友,我能不能喝酒
王孙笑道:这是什么问题。
龙新浦取出一只碧绿琉璃材质的袖珍酒壶,只有拳头大小,仰头抿了一口酒水。
初见时,她姗姗然从我心头路过,荒芜之地就开满了花。
惨绿少年春游遍,罗绮百花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王孙,还是王孙,只是王孙。
九岁与卿初相识,再见卿时吾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