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董画符便有些由衷佩服那个姓陈的,好像宁姐姐就算真生气了,那家伙也能让宁姐姐很快不生气。
董不得眨着眼睛,着急问道:"听说那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
董画符为了朋友义气,只好祭出杀手锏,"你不是喜欢阿良吗问陈平安的事情做什么转变心意了你也抢不过宁姐姐啊。"
妇人伸出双指,戳了一下自己闺女的额头,笑道:"死丫头,加把劲,一定要让阿良当你娘亲的女婿啊。"
一想到那个瞎了眼的负心汉,将来有一天,给自己这个丈母娘正儿八经敬酒,妇人便乐不可支,伸手贴面,啧啧道:"有些难为情。"
董不得微笑道:"娘你就等着吧,会有这么一天的。"
董画符算是服了这对娘俩了。
娘亲早年喜欢阿良,那是整座剑气长城都知道的事情,如今一些个喜欢串门的婶婶们,还喜欢故意在他爹跟前念叨这个,所幸他爹也不是应对之法,反正那些个婶婶里边,或是她们家族里边,又不是没有同样喜欢阿良的,一抓一大把。而且董画符他爹,还是唯一一个能够连续三次问剑阿良的剑修,当然结局就是接连三次躺着回家,据说就靠着这种笨法子,男人赢得美人心,在那之后,主动要求问剑阿良的光棍汉,哗啦啦一大片,一窝蜂去找阿良,阿良也仗义,说问剑可以,先缴一笔切磋的神仙钱,不然个个英雄好汉,若是谁打伤了他阿良,买药治病总得花钱不是,结果一天之间,阿良就赚了无数的神仙钱,然后一夜之间,阿良差点就全部还清了酒债,在那之后,阿良跑上剑气长城的城头,抱拳大声嚷嚷,说老子认输了,诸位大爷们贼牛气,预祝各位抱得美人归,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用谢我阿良这个月老了,真要谢,那我也不拦着,到时候请我喝酒,若是诸位沉默,我便当你们没答应,以后再商量,若是有个动静,就当咱们谈妥了。
阿良说完之后,夜幕中的城池,先是死一般寂静,然后一瞬间,不知道是谁带了头,瞬间满城闹哄哄,城中剑修骂骂咧咧,纷纷御剑升空,打算找那个半点脸不要的家伙干架,然后阿良就跑了个没影,一人仗剑,去了蛮荒天下腹地。
结果那帮同仇敌忾的男人们,在城头上面面相觑,各自亏了钱不说,回了城池,更惨,女子们都埋怨是他们害得阿良不惜亲身涉险,他真要有了个好歹,这事没完!
最可恨的事情,都还不是这些,而是事后得知,那夜城中,第一个带头闹事的,说了那句"阿良,求你别走,剑气长城这边的男人,都不如有你有担当",竟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据说是阿良故意怂恿她说那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语。一帮大老爷们,总不好跟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较劲,只得哑巴吃黄连,一个个磨刀磨剑,等着阿良从蛮荒天下返回剑气长城,绝对不单挑,而是大家合伙砍死这个为了骗酒水钱、已经丧心病狂的王八蛋。
结果阿良是回来了。
不过屁股后边还吊着几头飞升境大妖。
那一次,剑气长城剑仙齐齐出动御敌。
好像有阿良在,死气沉沉的剑气长城,就会热闹些。
只可惜那个男人,不但离开了剑气长城,更是直接离开了浩然天下。
听说还与青冥天下的道老二互换一拳。
至于谁家有哪位女子喜欢阿良,其实都不算什么,更多还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因为其实谁都明白,阿良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而且阿良到了剑气长城没几年,几乎所有人就都知道,那个叫阿良的男人,喜欢坐在剑气长城上边独自喝酒的男人,总有一天会悄悄离开剑气长城。所以喜欢阿良这件事,简直就是许多姑娘当作一件解闷好玩的事儿,有些胆大的,见着了路边摊喝酒的阿良,还会故意捉弄阿良,说些比桌上佐酒菜荤味多了的泼辣言语,那个男人,也会故作羞赧,假装正经,说些我阿良如何如何承蒙厚爱、良心不安、劳烦姑娘以后让我良心更不安的屁话。
陈三秋等到董府关上门,这才缓缓离去。
其实喜欢的姑娘,不喜欢自己,陈三秋没有太多的伤心。
因为陈三秋觉得阿良当年离别在即,专程找自己一起喝酒,他在酒桌上说的有些话,说得很对。
一位好姑娘不喜欢你,一定是你还不够好,等到你哪天觉得自己足够好了,姑娘兴许也嫁了人,然后连她的孩子都可以出门打酒了,在路上见着了你陈三秋,喊你陈叔叔,那会儿,也别伤心,是缘份错了,不是你喜欢错了人,记住,在那位姑娘嫁人之后,就别纠缠不清了,把那份喜欢藏好,都放在酒里。每次喝酒的时候,念着点她把未来日子过得好,别总想着什么她日子过不好,回心转意来找你,那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喜欢一个姑娘。
于是陈三秋重新想起了这番言语,便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座酒肆,喝得醉醺醺,大骂阿良你说得轻巧啊,老子宁肯没听过这些狗屁道理,那么就可以死皮赖脸,没心没肺,去喜欢她了,阿良你还我酒水钱,把这些话收回去……
酒肆那边,见怪不怪,陈家少爷又发酒疯了,没关系,反正每次都能踉踉跄跄,自己晃荡回家。
一个公子哥,回去路上,时不时朝着一堵墙壁咚咚咚撞头,嚷着开门。
大街上,也没人觉得稀奇。
隔三岔五,陈大少爷就要来这么一出。
比如当年好朋友小蛐蛐死后。
比如第一位扈从剑师为他陈三秋而死。
再比如后来陈氏又有长辈,战死于剑气长城以南。
又比如今夜这般,很思念咫尺之隔却宛如远在天边的董家姑娘。
陈三秋每次醉酒清醒后,都会说,自己与阿良一样,只是天生喜欢喝酒而已。
因为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会与酒水打一辈子的交道,这就是缘份。
没有打仗的剑气长城,只要觉得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就很喜欢找架打。
约架一事,再正常不过,单挑也有,群殴也不少见,不过底线就是不许伤及对方修行根本,在此之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什么的,哪怕是当年以宠溺儿子著称一城的董家妇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她至多就是在家中,对儿子董画符念叨着些外边没什么好玩的,家里钱多,什么都可以买回家来,儿子你自己一个人耍。
今天一大清晨。
晏琢几个就不约而同来到了宁府大门外。
黑炭似的董画符脸色阴沉,因为大街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好像就等着宁府里边有人走出。
陈三秋不停晃荡着脑袋,昨天喝酒喝多了,亏得今早又喝了一顿醒酒的酒,不然这会儿更难受。
只剩下叠嶂没来。
这姑娘在自家巷子不远处,开了座小铺子,卖那些只能挣些蝇头小利的杂货。
有一件事情,是叠嶂的底线,与宁姚他们认识后,那就是朋友归朋友,战场上可以替死换命,但有钱是你们的事,她叠嶂不需要在过日子这种小事上,受人恩惠,占人便宜。曾经晏琢觉得很受伤,便说了句气话,说阿良不也帮过你那么大的忙,才有了如今那点薄薄的家底和一份可怜营生,怎的我们这些朋友就不是朋友了我晏琢帮你叠嶂的忙,又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难不成我希望朋友过得好些,还有错了
叠嶂当时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然后晏琢给宁姚打得鸡飞狗跳,抱头鼠窜,很长一段时间,晏琢都没跟叠嶂说话,当然宁姚也没跟晏琢说半句话话,当时因为这个,所有人待在一起,就有些没话聊。
最后是晏琢有一天鬼使神差地偷偷蹲在街巷拐角处,看着独臂少女在那座铺子忙碌,看了很久,才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晏琢脸皮薄,没去道声歉,但是后来一天,反而是叠嶂与他说了声对不起,把晏琢给整蒙了,然后又挨了陈三秋和董黑炭一顿打,不过在那之后,与叠嶂就又和好如初了。
三人进了宁府宅子,刚好遇到了一起散步的宁姚和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