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厚重,细密的露珠将头发和衣裳浸得湿润。
季川自雾气中走出,缓缓在城门前站定,他身后不远处是那如受惊稚兔的小姑娘。
她自醒后一言不发,只是一路跟来,不敢靠得太近,周围稍有动静又害怕得往前直贴,就这么一远一近、一前一后,略显狼狈的两人顺着山间小道回到了青山县城。
此刻终于挨到了城外,那小姑娘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见季川又往身上望来,又往后挪了挪步子。
季川脑仁发胀,尴尬说不出话。
盖因他终于从记忆中知晓为何这小姑娘要对自己发憷——
她是前身虏来的!
昨日,与一群狐朋狗友大中午便喝得烂醉,又恰逢酒楼里探头探脑丫鬟装扮的可爱姑娘,便恶向胆边生,支使狗腿将其虏至旅店,意要强占了那人身子。
哪知刚猴急掀开床前布帘就脑后一疼,而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到了那山洞。
孽畜!
不知道是不是在骂自己,反正季川狠狠鄙视了一番前身的不齿行径,只得揉着脑袋往刚打开的城门里进。
随手喝退了几名守在门口的狗腿子,让他们遣人往家中报个平安,他便径直往自己别院走去。
回家?不存在的,自己怎么才能心安理得顶着这张年轻面皮,却用一个快三十岁成熟灵魂面对这家伙的亲生父母?
等想好再说吧。
转了一个弯,别院已近在眼前,他忽地皱了皱眉。转身,那小姑娘仍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地坠着。
怎的?准备赖上我了?那你找李逵去啊,老子可是李鬼!
正准备开口询问,又皱眉,目光扫向右侧,一张傻脸从右侧巷子中探出,面上是止不住的焦急。
一段记忆适时出现——
此人名唤作张大牛,季川乳娘的儿子,虽然比自己大但仍称呼自己季哥儿,是自己的跟班,一片忠心,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季哥儿,您的货我都准备好了,本该昨夜就送出城。可没有您家的手令,西城门我们恐怕走不出啊。”
什么玩意儿?
季川一脸蒙圈,还没问出口,大牛就焦急说道。
“季哥儿,您贵人多忘事……是上次您吩咐小的,六名不满八岁的女童,都是流民,已装车了。”
一道闪电划过季川脑海,他呆愣在原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妈的,季川害我!
他想破天也想不到前身会有胆量掺和到白莲教的事端里,这可是邪教!乖乖,还用自己家的手令从西门送出,简直没把季家人的命当命!
该死的,他姐姐季寰上次从府军返乡时就应该把他的腿打瘸!
还好,还好,还没送出去,就有的救,现在当务之急是……
他将视线回转回去,不远处的小姑娘神情漠然,嘴巴颤抖了几次还是没敢骂出口。
禽兽!
季川干巴巴扭回脑袋,看着大牛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眼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脚蹬在大牛大腿上,他一双眼睛喷出火来。
“愣着干嘛?带路!”
走出两条街,大牛一瘸一拐钻进一间古玩店,边小心示意往后院走。
穿过走廊,后院正中央,一颗榕树下一辆马车正静静停着,架辕两侧已上了马,一匹枣红马哧溜打了个响鼻。
没等人引上前,季川便一把掀开车厢后的布帘,再胡乱推开堆在外侧的木箱。木箱后头,几名瘦小女童正蜷缩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