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江蔓坐在窗前,手中攥着打磨好的剪刀。
天上的乌云像旧棉絮般黑压压地垂坠着。
狂风吹进窗户,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起了那被大火烘烤到卷边的挂历。
挂历下方是漆黑的墙面,紧挨着墙面垒着灶台,上面还残留着切得乱七八糟的菜叶子。
再往下看,烧成炭的柴火散得到处都是,依稀还能看出上面挣扎过的痕迹……
江蔓不敢回头,她从接到女儿的死讯到处理完女儿的葬礼,都不敢看那个地方一眼。
她的囡囡啊……
她才五岁!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边,江蔓宛如雕塑般的身影终于有了反应。
她把攥着剪刀的手藏在身后,望向大门。
下一刻,一道颀长的身影推门而入。
“江蔓!囡囡呢?你把她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找人通知我?”
来人正是江蔓的丈夫,那个为了初恋的儿子,放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独自在家的男人!
江蔓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顾景舟对上她的目光,心虚地侧了侧头:
“小俊发烧太严重,安冉自己照顾不过来……出门前我对刘嫂说过让她看着点囡囡的,谁知道孩子竟然自己跑回家,还异想天开地想要自己做饭……”
“顾景舟,三天了,你对刘嫂说去去就回,结果一走就是三天!刘嫂一家六口住一间房,哪里有囡囡住的地方?当天夜里囡囡就自己回家睡了。”
江蔓冷冷地打断他的狡辩。
顾景舟抿唇,那张斯文俊逸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怒,又因为心虚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不经意地转头,眼神落在满地的碳渣上,像是被烫到般又猛地转回来。
“我……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的……”
江蔓没有错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她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愧疚、心疼之类的情绪……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心。
“你是故意把囡囡一个人留在家的吧?”江蔓动了动僵硬的手腕,力图之后的动作能更灵活更快一些。
“江蔓,你适可而止!我都说了,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是囡囡的爸爸,怎么可能故意害她!”
“可你明知道我要参加厂里为期三天的考核,为什么偏偏三天后才回家?你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江蔓死死地盯着他,默默站起身。
顾景舟垂下眼睑,他确实是故意的,可他的初衷并不是想害死自己的孩子!
江蔓正面临升职考核,他答应过安冉不会让她讨厌的人过上好日子,这才把女儿送到大院人口最多的刘嫂家。
他想着别人联系不到他,肯定会去纺织厂找江蔓,江蔓放心不下孩子,肯定会放弃考核回家……
谁知道会出这种差错,他女儿竟然懂事到自己做饭填肚子,也不闹着找妈妈!
顾景舟喉头滚动,他虽然厌恶江蔓,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现在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心里也不好受。
顾景舟抬起头,看着眼眶红肿的江蔓,训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囡囡就当是为你赎罪了,以后我好好待你便是。”
有囡囡一条命和江蔓让出来的表演机会,再加上他这几年的冷待……想来安冉对江蔓的怨恨已经没那么多了,他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江蔓对这个男人早已不抱什么期望,可现在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赎罪?赎什么罪?给谁赎罪需要我囡囡一条命?陈安冉?她配吗!”
“江蔓!是你欠我和安冉的!”顾景舟目光阴沉地瞪向江蔓。
江蔓闻言嘴唇颤抖,深吸一口气忍着眼泪恨声道:“早知有今天,我就是死在那场拉练中,也不让你救我!”
六年前,江蔓有幸被鹿城空军政治部文工团选中,成为了空政歌舞团的一名新兵。
可不幸的是,她在新兵训练时的一场拉练中掉进了山坳里,被当时同样参加拉练的顾景舟所救。
顾景舟深爱陈安冉,而那时的陈安冉却在他和韩铭之间左右不定。
当时江蔓因为救命之恩给顾景舟送了几次东西,就被传出了和他相好的谣言,陈安冉也因此放弃了他。
江蔓愧疚地想要和陈安冉解释,可顾景舟转头就向她求了婚,声势浩大,江蔓本就对他有好感,索性点头同意下来。
江蔓以为自己会幸福,因为顾景舟看起来就是个很温柔随和的人,可婚后才发现,他总明里暗里以救命之恩和破坏他感情的理由拿捏她。
江蔓在愧疚之下答应了他们很多无理要求,甚至为了避开陈安冉,选择从文工团转业……
她以为她的委曲求全会换来好结果,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数年的冷暴力,以及女儿的一条命!
顾景舟看着面前满含恨意的女人,如花的年纪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