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做到这份上,黄维忠还是不太敢贸然开口,只将一份报纸递给殷鹤成,低下头道:“夫人今日登的报,是下官不得力,发现得有些晚了。但凡还没有卖出去的,都已经扣下了。我让人清点了,大约卖了不到一百份出去,已经在追回了。”
殷鹤成并没有回答,黄维忠小心抬起头,只见殷鹤成正低着头读报,眉头则是越蹙越紧。
顾书尧女士与殷鹤成先生于今日脱离关系,今后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各听自由。
这短短数十字,字字锥心,特别是最后那句“今后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各听自由”。不光是打着幌子纳妾这样的权宜之计她默许了,她如今连他结婚的自由也都还给他了。只不过是,她与他今后再无瓜葛。
他原以为她只是一时负气,却不曾想她可以决绝到这个地步。
他们之间的婚姻、感情,以及寻常人看重的他的权势、地位,在她那里,都比他以为的要容易割舍得多。报上毫不起眼的几十个字就可以了断一切。
是她对他失望至此,还是从头到尾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就不过如此?
那些她离他而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她从前就一直想离开他,如今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殷鹤成不自觉将那报纸使劲揉紧了,过了好一会,才命令道:“都给我烧干净了。”
黄维忠应了声“是”便出门去督办了,倒是他愣在原地,只觉得心如刀割,喉咙里隐约尝到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殷鹤成迟迟没有缓过神来,还是殷老夫人让五姨太唤他进屋。五姨太在背后唤了他好几声,他都置若罔闻。
还是五姨太走到他跟前来了,瞧见他苍白的面色,有些惊诧地问,“雁亭,你这脸色是怎么了?不打紧吧。”
他手一挥,“不妨事”,说完进屋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外人都已经谴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五姨太、四姨太在,还有素秋在旁边伺候汤药。
老夫人当着殷鹤成的面服药,亦带了些交换筹码的意味。
殷鹤成一言不发,老夫人索性亲自开口,“我这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了,你若真有小心,就早把你和素秋的事办了。我已经让她们看了日子,这个月中就有好几天不错。”
殷老夫人的话他只听到了前半段,话到后面他只瞧见老夫人的嘴一张一阖,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摇了摇头。却也是这个时候,他喉咙里的血腥味突然加重了。
他没忍住咳了两声,他自己都没有太留意,却着着实实将五姨太吓坏了,“血!血!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强撑着坐起来,焦急忙慌道:“素秋,快去叫医生来。”
四姨太连忙过来扶他,发着颤的手在身上找帕子,急得直跺脚,“老祖宗,您就别逼他了。”
唯有殷鹤成是镇定的,右手接过四姨太替他擦拭的帕子,轻轻擦过嘴角。
他将左手的那份报纸握得更紧了,扫了一眼帕上的血渍,站稳了些,淡淡道:“大概是近日食少了,胃不好,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