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从容地切着牛排,切好一块后,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才上了一天中学,就想着去读大学了?”
他显然是不把她说的当一回事。也是,一个从前只认得几个字的旧派小姐,读了一天书之后说想去上大学,这大学有这么容易去么?
他见她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皱了皱眉,又说:“老夫人已经在让人挑日子了,明年开春我就娶你过门,到时你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
到时你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后半句话他虽然没有挑明,顾舒窈怎么会不明白,不就是身体好了就可以给他生孩子了么?
她悻悻地地吃了一口牛排,没有说话。
这时,赵副官正好上楼,向殷鹤成禀告:“少帅,汽车已经备好了。”
他接过佣人递过的热毛巾擦手,站起身来,特意走到她身边,轻轻将手在她肩膀上搭了一下,“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说完,就下楼了。
顾舒窈依旧坐在椅子上,水晶吊灯的光投下来,照在装着他吃剩的半块牛排的白色盘子上,橙色的光晕成一小团,映入她的眸中。
顾舒窈已经试探到了殷鹤成的态度,他甚至没有让她读完中学的打算。他送她上学其实也不是为了成全她,不过是日后带她出去,可以说上一句我太太在燕华女中读过书,还会说英文,为自己装点门面罢了。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在结婚之前离开这里,离开他!
她将何宗文给她的书捧在手里,正准备往卧室里走,佣人突然过来,转交给她一个看着像账本的簿子,“顾小姐,这是从帅府那边送过来的。”
顾舒窈随手翻了两页,才发现是顾家药铺的账本,她之前将药铺交给顾勤山时,跟他说过要看每个月的账目,现在店契、地契都握在她手上,顾勤山也的确忌惮她。
只是一个月下来,账目上亏损居多。顾勤山虽然跟着他父亲通一点岐黄之术,但是不善经营。顾舒窈翻到最后,还发现了顾勤山给她写的一封信,大抵是说药铺经营不下去,还需要她再寄些钱回去周转。
顾舒窈将账簿阖上,她这个哥哥顾勤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顾家的药铺又在乡下,天高皇帝远,谁知道顾勤山把钱拿去是去周转药店,还是偷偷去抽鸦片呢?毕竟鸦片没有那么容易戒掉。
若是将药铺开到盛州来呢?她顺着往下想了一下,突然发现她之前一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似乎事情有转机了。
顾舒窈回到自己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白色的欧式大床,房间里垂着浅紫色的窗帘,夜风吹来,轻轻飘动着。她恍惚记得,她第一次住在这里时,房间里的布陈和现在稍微有些不同,那窗帘似乎也是新挂上去的,而且像极了她之前那条西洋长裙的颜色。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殷鹤成喝醉了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然而这对顾舒窈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顾舒窈坐在床上翻看着何宗文送她的那本书,那看上去像是一本半自传小说,讲的是一位十九世纪中期一位英国女性逐渐成熟的故事,收获爱情的同时也拥有了自己的事业。
她读完时已是深夜,合上书看着橙色的封皮,就像冬日的暖阳,让人在寒冷中仍觉得温暖,让人觉得有人于无声中给予力量。
她将英文小说与账簿一同放到床头柜上,关上灯房间里明明一片漆黑,她却反而觉得眼前开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