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视线,落在面前纤瘦的背影上。
连嬷嬷在慈安宫中身份还算尊贵,这会儿却被一个下等丫鬟说了,心中如何能平?
正想要开口时,夏宁却先一步开了口打断了,“好好好,咱们暖柚也贴心。”她无力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欢喜,这便是当着连嬷嬷的面护着暖柚,连她训斥的机会都不给。
夏宁轻拍了下暖柚的胳膊,口吻循循,“扶我起来,我同连嬷嬷说几句话,可好?”
连嬷嬷站在一旁将这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心中耻笑。
到底是不上台面的出身,连个下等丫鬟都这般亲和,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当家主母的气势,家宴她的确出彩,但也架不住是个药罐子,也难怪辅国公大婚过后没多久,就与藏剑山庄的白家小姐传出些什么……
暖柚扶着夏宁坐起,拿了两个大迎枕垫在她的背后,好让她靠着舒适省劲儿些。
夏宁靠定了后,已薄薄喘息,面颊生出虚弱的红晕来。
她掀起柔弱的视线,略带苦笑的看向连嬷嬷:“我知嬷嬷前来用意,不是我不愿去,而是我这病的沉沉,怕是连宫门口都走不到……便是走到了,这幅病恹恹的模样,难免冲撞了太皇太后。”
连嬷嬷为难的皱了下眉:“宣您入宫是太皇太后的口谕,奴婢是知道夫人身子弱起不了身,可旁人不知也不……信啊,陛下敬爱太皇太后,奴婢便是这么去回了,怕是陛下要下口谕,抬了也要迎您入宫好让娘娘见一面……”
她说的万分为难。
可言语之间处处都在敲打夏宁。
一口一个口谕。
最后还把皇帝搬了出来。
夏宁算是听懂了,无论如何也要逼她入宫。
她原以为——
自己有了体面、尊贵后,能与这些权势抗衡。
可临时跟前才发现,在她失去了健康、离了耶律肃后,一个嬷嬷就能随意拿捏她。
当真讽刺。
而她这会儿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虚弱的只能躺在床上。
这种无能为力感令她心生一丝厌恶。
连嬷嬷扬着下颚,语气还算是恭敬的问了声:“夫人何时起身?”
屋子里无人敢答,倒是在外间的谢安轻咳一声,开了口:“这儿本轮不到我这大夫说话,但夫人尚在病重,辅国公出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命我等仔细照料,若夫人外出不慎染了风寒致使病重,辅国公回来了……”谢安故作为难的苦笑一声,“我等无法交代啊。”
连嬷嬷转身,对着门外的谢安回道:“路上有车马,入宫后有肩舆,仔细些便可。辅国公如今正同藏剑山庄的白大小姐同去剿匪归不得,即便大人追问起来,亦会理解太皇太后要见晚辈的思念之心。”
连嬷嬷故意在白大小姐这几字上咬了重音,生怕有人注意不到。
夏宁敛着的黑睫颤了颤。
如连嬷嬷之意,询问道:“白家姑娘……是何人……?”
嬷嬷回身看着她,语气极为诧异道:“夫人竟是不知么?白大小姐与辅国公可是同门师兄妹,与立昌侯家的那位可不同,白大小姐与大人方是嫡亲的师兄妹。临行前,大人同白大小姐还一同入宫拜见过太皇太后呢。”
难怪啊。
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耶律肃,待那女子那般随和。
原来是师兄妹。
还是嫡亲的。
夏宁冷笑一声,她已经不愿去猜测耶律肃做这些让她知晓是为了什么,她更想看看,他还有多少事情要让自己看见的。
索性让她一一看全了。
夏宁出声,言语早没了方才的柔弱,她压制心中的厌烦至极,“我去,还不成么。”
连嬷嬷率先露了个笑脸:“多谢夏夫人,奴婢便在外头候着。”
在连嬷嬷离开后,张嬷嬷上前几步,面露忧色:“娘子,您的身子能撑得住么?”
荷心与暖柚也一同担忧的望着她。
夏宁冷笑出声,“她都搬出陛下来了,我还能不去么?”说着,又看着两个丫鬟吩咐道:“荷心,扶我起来梳妆打扮;暖柚,同嬷嬷去布置一下马车,再将我最厚实挡风的狐裘披肩翻出来。”
丫鬟与嬷嬷被打发出去后,只留下荷心一人贴身服侍。
在外间的苏楠忽然出声,“夫人不愿去,苏某自有让您去不成的法子,夫人可愿用一用?”
内室的门虚掩着。
苏楠的声音并未被模糊。
夏宁的视线从铜镜上移开,若有所思。
自苏楠来将军府后,这是他第一次鲜明的表现出自己的想法,更多时候,他都是温和、沉默的附和着谢安的意见。
夏宁偏首,从虚掩的缝隙中望向苏楠,轻描淡写着回道:“若我今后不住京城,也不必与他们这些权贵打交道,我自不必理会今日扣下来‘不孝’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