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了勾唇,扯了一个连淡笑都称不上的表情,“是么。”
嬷嬷真真切切的望着她,哑着声道:“可人生从来都是有舍有得,您得到了将军待您的心……难道又要舍弃了么?”
夏宁忽然轻笑了声。
“绕了半日,您竟然是替将军来说话的?”
她也不同嬷嬷较真。
只是噙着薄笑。
她与嬷嬷之间的主仆情分不过四五年,而嬷嬷与将军的主仆情分已有了二十多年。
也不能要求嬷嬷能像那两个丫鬟一般。
嬷嬷的眼泪落了下来,“我知道今日我说这些话,定会惹了娘子的厌弃,可老婆子拼着您的厌弃非说不可!您这些年吃尽了苦头,可将军的日子却也是苦的,在那样吃人的宫里,即便有当时的太后的护着,可将军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有些权势地位的都能欺负他一下。还说……将军是没人要的野种……”
说到此处,嬷嬷心疼的眉目就揪紧着。
“将军生父一族仍在京中,却不愿抚养他这个遗腹子,宫里头的谣言更是能把人活活淹死。那会儿将军才比圆哥儿大两岁……”
许是想到了陆圆如今的无忧无虑。
越是觉得那会儿的耶律肃可怜。
嬷嬷的眼泪簌簌落下。
夏宁叹息一声,捏着帕子替她拭去眼泪。
嬷嬷摇了摇,将夏宁的手拉了下来,“有一回啊,老奴寻他不着,急得险些去敲太后的慈安宫,后来在禾阳长公主生前住过的宫殿里寻到了。他就坐在台阶上,对着月光哭,哭着问他当真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吗?”
夏宁难免心软。
“第二日,将军就把宫中传谣的人打了一顿,将人打的鼻青脸肿,太后大怒,问他为何打人,也不说也不肯认错,太后气的将他关了足足一个月禁闭。”
夏宁听着,也想着。
几乎能想到幼时他板着一张脸,倔强的挺着腰背。
嘴硬拳头也硬。
长辈怎么会喜欢这般性子的孩子?
嬷嬷的眼泪缓了些,“自那之后,将军开始习武,但凡有一人敢说他的坏话,他就打,被太后罚的越来越狠,惹怒了先帝,直接将他扔进军中,他那会儿才多大啊……”
才缓和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军中哪是那么小的孩子待得了的,将军性子又傲,不肯认输,哪回回京不是一身青紫一身的伤啊!这么一年年过去,将军也越来越厉害,可性子也越来越冷,连京都不怎么回了——”
“直到禾阳长公主的噩耗传来,近一年不曾回京的将军深夜回京,竟与老奴辞行,老奴问他要去何处,他说——要将母亲带回家!那般模样的将军,根本就像是要去赴死!”
夏宁眼瞳猛地一沉。
南境、西疆。
原来那时他是去西疆为了禾阳长公主……
夏宁坠入自己的回忆之中,还未来得及细想,嬷嬷的声音又一次将她拉了回来:“京郊的所有寺庙、道观老奴都求遍了……只盼着将军能平平安安回来……可按着将军那般傲气的性子,又是孤身一人去西疆,就怕要拼个鱼死网破…好在好在……”
嬷嬷长长喘一口气,感激的望着夏宁:“将军回来了,还将您一同带了回来,老奴知道,将军这坎是迈过去了!”
夏宁心中想着,可不就是鱼死网破么。
在那荒漠之中,他中了催情的毒,若无她,怕是早早下去与长公主团聚去了。
“将军还为您置办了院子,又将我调来侍候您。老奴记得清楚,您才去京郊小院的那一夜,将军也来了,他也站在月光下,一身孤冷,那身影像极了当年哭着问月光他是否真的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后来啊……”
夏宁随着嬷嬷的话回想。
……
“大人,夜深露重,您……不进去歇息么?”
彼时,她还收敛着姿态。
不敢过于放纵。
耶律肃站在院中,清冷的月色罩着他,连着整个人都那般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