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双目含泪,隐忍的情绪与崩溃的心境终在这一刻全然决堤,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儿时一样扑到母亲的怀中,仿佛这样便能躲过深宫蛰伏的嗜血野兽,以及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可惜方抬起手,便看见颐德太后发丝全白,形容缟素。比自己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内心更是绝望。
颐德太后心中也是痛极,她握住儿子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含泪道。
“听说你把皇位传给了祁雁?雁儿生性怯懦,这岂不是正中了德元他们的奸计?”
闻言,嘉靖帝心中更是一片惨然,他绝望地抬起脸,竟硬生生地扯出一个笑。
“母后,时至今日我真的完了……”
颐德太后听他这般,更觉心口钝痛,却依旧强忍情绪镇定道。
“祁墨与玄洛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你再撑一撑,很快……咱们很快就能赢了……”
听到这句话,嘉靖帝那双已然麻木空洞的眸子飞速闪过一丝阴霾,他苦笑一声。
“母后,到了这个时候,您还是要瞒着我吗?”
不理会她面上的错愕,嘉靖帝一字一句道。
“朕都知道了,阮酥那个孩子是玄洛的!母后,朕实在不明白,我是您的亲儿子,您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玄家那个孽种!儿子恨呐……原来所谓的孤家寡人便是如此吗?”
被他语含怨毒的声音一刺,颐德太后几乎坐不稳,她颤着手,怔怔地看着卧床不起双目带恨的儿子,内心痛如刀割,终于泣不成声。
“阿黛,原谅哀家要对你失言了!”
这个名字让嘉靖帝双眸变得恍惚,只听太后游走崩溃边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玄洛是你的儿子,是你和阿黛的子嗣。”
“什么?”
嘉靖帝目呲欲裂,并非是得知真相的喜悦,而是癫狂不掩的愤怒。他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鼓起,似条条蜿蜒而上的蚯蚓,扭曲而可怖,
“母后,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
颐德太后涕泪相加,猛烈摇头。
“你可还记得玄洛的生辰?其实他并非除夕出生,他的生日乃是十二月初一,我也是在玄家灭门,阿黛来找我时才得知的……”
一句话让嘉靖帝的面容再次浮上了恍惚颜色。
十二月初一吗?
他想起玄洛出生的时候,他借着去玄府道喜,在侍卫的遮掩下,总算在卧房中堵住了避他不见的宁黛。甫一对上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嘉靖帝的太子威仪便再也无法维系,他急切地走到窗前那个冷面女子身边,想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宁黛眸中的寒光一扫,便再也不敢动作。
“阿黛,这个孩子可是我们的?”
“太子是疯魔了吧?!”
宁黛声音掩饰不住地厌恶。“这是夫君的孩子,玄大哥已经给他取名,单名为洛、”
“玄……洛?”
嘉靖帝听到自己心中的希冀霎那间粉碎,少年玄镜因在宫中小宴隔帘听闻宁黛一曲琴筝《洛水赋》,惊为天人,随后便回家央求父母去宁府提亲一时传为佳话。可惜对比玄镜的坐拥美人春风得意,嘉靖帝却是苦涩异常,只因认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旁人也知晓自己与宁黛的关系,断断不敢去触碰皇室逆鳞,没想到却出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玄镜,先他一步夺走了他心底内定的太子妃,也让两人的仇怨在那一刻结成。
如今玄镜以曲赋为儿子命名,真是嚣张!
可是嘉靖帝还是不死心。
“那一日……”
“不要说了!”宁黛浑身发抖,“你若再这样我便当场死在你的面前!”说完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便用簪尾指向了自己的咽喉,态度是他熟悉的冷酷和决然。
“不,阿黛,你先放下……有话好好说……”
嘉靖帝往后退了一步。“那一日是我鬼迷心窍,看到你在母后的宫殿中小憩,便……以后断不会……”
“滚--”
美人玉面含怒,比起平时的姿态说不上好看,可是这张脸无论何种表情都让他贪恋,舍不得移眼,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魔了,只因中了一味叫“宁黛”的毒。
一旦沾染,终生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