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想了想那尸体,不禁心头发颤,道:“在下做仵作多年,头一次见到那样的尸体,全身上下伤痕不多,而且无一处致命,偏偏心口一片焦黑,似是被火烧过,可摸上去却无灼热之感,反而寒意骇人,细细查看,里面五脏六腑皆了无生机,已被烧化。”
明眸道:“依您之见,是一招毙命还是过后发作?”
那仵作道:“越老板没有挣扎的痕迹,应是一招毙命。”
明眸不再做声,殷妙悄悄瞥了一眼越沈儿发白的脸色,心中生出些可怜来:自己爹爹惨死,还要在这儿听着如何惨死,实在为难这个小姑娘。
明眸没再多说什么,眼底波光流转,不一会儿,对越沈儿道:“好生安葬越老板,这事儿,有小重山为你做主。”
“山主,”半晌没出声的小姑娘开了口,发白的脸,肿胀的眼,有些泛干的嘴唇,真让人担心她会随时倒下,可她开口,没有哭,没有闹,万分平静道:“山主心中有了决断,可否在查出真凶之时,真相大白之前告诉沈儿一声?”
这话殷妙听明白了一半,郭毅倒听的云里雾里,此事虽然蹊跷,有了决断自然会告诉越沈儿,现如今不说又怎知山主已经有了决断?这真相大白之前又是个什么说法?
明眸愣了愣,眼神微动,盯着着她有些出神,回了回神道:“好,必然让你明白。”
说罢,向孙秉良一拱手道:“孙先生,先前不知道孙先生来此,未曾招待,如今小重山出了这等事,孙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多住几日,待事情了结,明眸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孙秉良摆摆手道:“在下一介乡野之人,山主不必在意。我与越老板情谊甚笃,待越老板丧事过后便要离去,山主心意在下心领。”
明眸道:“那我便不强留孙先生了,我们有缘再见。”m。
说罢,一拱手,带着郭毅和殷妙便离开了。
待上了小重山,明眸突然吩咐道:“此事不可外传,尤其不能让寒江知道。”
郭毅道:“山主,寒江和越姑娘……寒江向来关心越姑娘,这样的大事如何能不告诉他?”
“他如今在外办事,福祸莫测,你还要他分心?”
郭毅讪讪地闭嘴,明眸又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师父,最近小重山上下都要整顿,让各峰的嘴巴都严一些,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殷妙道:“山主,这是……有什么厉害人物要对付小重山么?”
明眸眼里晦暗不明,没有说话。
殷妙觉得,这一个月以来,明眸越来越怪。
她入门和苏苒是前后脚的事情,无论是入门前还是入门后,她都知道明眸响当当的大名,从前忙着练功,和明眸接触不多,但每一次见她,这位师叔都是眸光潋滟,顾盼生姿,比她那位师父虽妩媚不及,但总是更加吸引人,她并不觉得明眸有传闻中那么恶名昭著。回来这一年里,私底下同他们顽的很好,虽然面上仍是那副拒人面孔,但是从不冷冰冰的,甚至偶尔心情好时,还会同他们这些弟子开个玩笑。
可最近这一个月里,殷妙觉得,山主身上有些东西变了。
可是她师父还有杜师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比从前严肃了一些,就连杜师伯那样清风朗月的人物,也开始板起脸来。
就好像三个人心照不宣的,都在准备什么一样。
她好像隐隐觉得,似乎不是明眸变了,而是那个传闻中恶名昭著的明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入夜
越家的灵堂里只有越沈儿在给越修林守灵了,灵堂里阴凉凉的,夏季的风很闷热,偶尔吹来也只能带来热量,把唯一一点凉意吹走。
越沈儿守着火盆,一直往里面烧纸钱,明日便是越修林下葬的日子,她便要再也见不到她的爹爹了。
她哭不出来了,初时的伤心欲绝现如今被满心的怀疑取代,院子里打斗的痕迹,明眸奇怪的反应,甚至,还有无缘无故突然上门的孙秉良。
越沈儿盯着铜盆里的火,那么亮,又那么热,一跳一跳的火舌映在她眼里,亮晶晶的。
良久,越沈儿起身,去敲了敲孙秉良的门。
孙秉良不在,他去了厨房给越沈儿熬了一副安神定魂的药,他实在是怕,怕那个鲜活明亮的小姑娘撑不过去。
“沈儿?”孙秉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先生,”越沈儿还未说什么,看到孙秉良手里的药,道:“孙先生身体不舒服?”
“我怕你身体撑不住,给你开了一副安神定魂的药,你现在趁热喝了可好?”
孙秉良永远都是这么温和,在越修林走后也是他一直忙里忙外,陪着自己,若是真和越修林的死有什么关系,如今目的已成,是不用继续留下来的。
越沈儿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不能因为一朝变故谁都不信,道:“孙先生,我有事想问你。不知孙先生和我爹爹,究竟,是什么关系。”
孙秉良果然一愣,越沈儿道:“沈儿不傻,孙先生和爹爹必然是旧相识的,我不想把爹爹的死的真相完全交给别人去查,我不但想要自己完完全全知道,我还一刻都等不了。孙先生,沈儿无意探究先生私密之事,但是孙先生与爹爹是旧相识,说不定就能找些线索出来。”
孙秉良闻此,头慢慢低了下去,眼眸半垂着,眼神暗淡了下去,他沉默了良久,而后开口:“你爹爹,同我,原是师从同门。”
越沈儿一愣,她没能明白这句话,随即,孙秉良抬头,温和笑道:“越师兄将你保护的这样好,想来也是没叫你知道那些陈年旧事。”
越沈儿回过神,她这次好像明白了一些,师兄?她爹爹,原来也是武林中人么?还和孙先生这样的人师从同门。可是,她并没有听说孙秉良的师父是谁啊。
越沈儿开口:“沈儿确实从未听爹爹提起,不知……”
“砰!”
破门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沈儿心中一惊,孙秉良抓起越沈儿就往内室里去,可越沈儿却挣脱他的手,未动分毫。
孙秉良一愣:“沈儿你……”
这当口,一群蒙面人已经踹开门冲了进来,见越沈儿一身麻衣素服安安静静坐在灵前烧纸,面上并惧色,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