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馨嘴唇轻轻动了动,刚到口边的话被咽了回去。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她垂下视线的动作微微晃了晃,柳茹馨身子微微前倾,低声开口道“姐姐有所不知,给宜嫔开药方的那个御医也姓刘,说不定是宜嫔的本家呢。”
温映寒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柳茹馨所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尚不得知。旁人避之不及的浑水,她却主动来访同她说这样的事,而且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这样久,她才再度提起,着实让人不得不多想些。
若真是因着入宫前的姐妹情意,为何自事发起她就未来过一次德坤宫呢?
温映寒敛了敛宽大的袖口,“妹妹所言当真?”
柳茹馨坐了回去,再抬眸时眼睛里尽是关切的神色,“姐姐可以去查,妹妹人微力薄,只能打听到那个御医姓刘,其余的便只能靠猜测了。妹妹也是担心姐姐为人所害,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贵妃娘娘先前掌管着六宫大权,又同宜嫔一向交好……”
她话至此处便不再继续了,明摆着是想告诉温映寒贵妃有包庇宜嫔之意。
她前些日子刻意按兵不动观察着各个宫里的动静,眼瞧着事情自那日皇上处罚了贵妃之后便不了了之了。德坤宫里也没半点声响,柳茹馨便料定温映寒定是没有想那么多的。
她一贯心思单纯些。
柳茹馨望向温映寒,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也未觉得她与失忆前有多大的变化,即便不记得这三年间的事,这人还是同以前一样的。
她掩了眸中的狡黠,拿帕子掩着唇轻轻开口“听闻姐姐近些日子总能见到皇上?”
他们这些宫嫔,除了阖宫夜宴的时候能见到,平日里着实没有其他机会,从前皇上只在前朝忙政务根本不踏进后宫,如今好不容易进来了见得却是德坤宫这位,外面那些眼红的人已不知排了多少。
温映寒淡淡道“不过屈指可数罢了,大多都是皇上召见的。念及我前一阵子身子弱,过问几句罢了。”
柳茹馨眸子动了动,声音娇婉“不若姐姐将这些事说与皇上听?想必皇上定会替姐姐做主的。”
温映寒垂眸轻抿了一口热茶,纤细的手指摩挲在茶盏的边缘。
沈凌渊那日已经下令剥夺了薛慕娴的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她尚在禁足还不得出,柳茹馨的意思便是想借她之手,再推贵妃和宜嫔一把了。
柳茹馨见温映寒迟迟不语,以为她是在担心什么旁的事,她再度开口劝道“姐姐不必担心,您贵为皇后,如今又重新恢复了掌管六宫之权,下面的嫔妃们越不过您去,贵妃娘娘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您教导她也是合情合理。”
温映寒睫毛微动,轻掩了眸间的神色,她将手中的彩绘瓷釉杯放到一边,再抬眸时,微微弯了弯唇角,“多谢妹妹今日告知我这样多的事,我自有分寸了。”
柳茹馨闻言便知事情是成了,她站起来福了福身,“叨扰了姐姐这么久,妹妹也该回去了。”
“何来叨扰,说说话罢了。”
柳茹馨笑了笑,听着她半点没有同自己生分的意思,不禁更加得意,她又问了一句“听闻姐姐刚刚去了勤政殿?”
温映寒手指轻掩在绾色的衣袖之下,指尖微不可见地轻轻动了动,“嗯,是去了一趟。”
柳茹馨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笑望着温映寒,似是打趣的口吻说道“还以为皇上忙于政务没空见咱们姐妹们呢。下次姐姐去勤政殿可要带上妹妹呀,自冬天里阖宫夜宴之后,妹妹还未见过皇上呢。”
温映寒淡淡地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柳茹馨重新向她行了个礼,带着宫人告退了。
芸夏有些担忧地走到温映寒身边,“娘娘,当真要想皇上说今日的这些事吗?”
芸夏一向不喜淑妃,所以在温映寒刚刚失忆淑妃求见的时候,便有意想替自家娘娘将事情推了去,只是若真如此着实不合规矩,她到底还是问了温映寒一句。
从前淑妃娘娘便爱纠缠在皇后娘娘跟前,出了什么事,也皆需要皇后娘娘替她出面。皇后娘娘虽未说什么,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看在眼里总觉得隐隐有些心疼自家主子。
如今皇后娘娘记忆未恢复,淑妃若是真的一心为娘娘着想也就罢了,可是刚刚那一番无凭无据的话便让娘娘去找皇上,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温映寒微微摇了摇头,“不会同皇上说的。刚刚不过是安抚她罢了,前朝后宫的事,我有分寸的。”
有关刘御医的事她会留一份心思,但是既然薛慕娴会留下这个人在,就说明此人现阶段是查不出什么端倪的。不过是开了一张药方,弄错药的人也不是御医,单凭这一点就像真正治了宜嫔的罪,未免太过牵强。
左不过来日方长。
芸夏听她这样说了也稍稍放心,自家主子哪都好,就是从前太过清冷了,如今娘娘虽然失了忆,但是行事已跟从前不尽相同。和皇上的关系也缓和了。
温映寒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想着柳茹馨这次前来的目的,隐隐已有了几分猜测,她轻轻开口“淑妃与贵妃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明夏与芸夏相视一望,咬了咬唇,“淑妃同娘娘交好的事,是宫里上下全都知道的。您禁足期间,后宫由贵妃打理,所以……”
话至此处,温映寒便多少有些明白了,贵妃是如今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宫中尊卑有序,位份分明,即便只差着一级,也是截然不同的境地。
有可能从前柳茹馨一直靠她庇佑,失忆前她被禁足于德坤宫中,又失了执掌六宫的大权,想必贵妃得势后,没少同宜嫔明里暗里地难为她。
难怪她会如此急切。
温映寒不禁忆起她们曾经在闺阁中的种种,从前明明一向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从未有过这样的弯弯绕绕,今日柳茹馨来这里看似是因着过去的情分多加提醒,可细细想来竟也添了几分利用在里面。
她着实不愿再过多去想,但即便记忆失了,心底隐隐有些直觉却始终挥散不去。
她是柳家唯一的嫡女,柳大人一直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当年她明明心底已有心悦之人,柳家为何会如此狠心偏要拆散了他们,将她送入这深似海的宫中呢。当真权势比什么都重要?
温映寒朱唇轻轻动了动,“我乏了,扶我去内殿歇一会儿吧,晚上皇上还要过来。”
芸夏和明夏皆是一怔,刚刚在路上也没听主子提起这样的事。
芸夏面上的喜色几乎就要藏不住,皇上又要来看娘娘了,当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温映寒抬眸望向愣在原地的两人,有些无奈地开口道“皇上在勤政殿用晚膳,不用额外准备些什么。”
芸夏跃跃欲试地干劲一下就被浇了下去。
到底还是明夏稳重些,她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娘娘,那奴婢去替您找几件晚上能穿的衣衫。”
温映寒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内殿的方向。脑海中又浮现起了沈凌渊那未说清的半句话。
他究竟要同她说些什么呢,也不知那些被留下的桃花糕,他是否真的吃了。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