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年近六十,老来得女,倍感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惊慌,他这些年并不知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作为老父亲的内心里,自然是亏欠了许多。
封清看着张满月不知如何开口,封家阿公催的又紧,几人的中间,气氛实在有些怪异。
封羽开口说:“张满月,这事儿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是真的吗?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张满月忽的站了起来,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飒气,她着一身黑色行装,黑月刀背在身后,除了那张精美的小脸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冷酷的杀手,这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我一人习惯了,认祖归宗有这个必要么?我可没说我是封家人。”张满月起身要走。
封二下意识拦了下,却被封清拉了下,接着他便走过去说:“满月,不管怎么样,你确实是我女儿,这点否认不了,我知道这事有些突然,我也需要些时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娘,她怎么样了?人在何处?”
“我娘很好,不用你担心,有时间还是管好你们这一家子事情吧。”张满月回答的很决绝。
封羽为了给老爹个台阶下,从中调解说:“唉,话不能这么讲,老爹他也是用心良苦,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当爹知道自己孩子流落在外会不去寻找的,他真是一点都不知情,这点我相信世上没第二个人知道,所以这事你不能赖在老爹身上。”
封羽说完这话,突然感觉怪怪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满月是老爹的亲女儿,他和张满月就是兄妹关系。
张满月似乎一点不领情,她本就没想过要认祖归宗什么,她的身份她自己应该早就知道,说不准在那次一道去归德城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封家人的身份。
张满月仍然要走,看样子是不带犹豫的那种,二叔很警觉的就往门口一站,将唯一的出路给堵了上,场面顿时有些紧张,封羽和老爹二叔几人全都站了起来,只有两个封家阿公坐着不动。
封二坦言,“今天你走不了,封家人就得认祖宗。”
张满月眼神犀利,面色冷峻,她的眸子里传递出一种非走不可的态度,手不自觉的伸向了后边的黑月刀。
封羽赶忙挡在了前头,笑着道:“一家人别伤了和气,二叔他没别的意思。”
封羽是了解张满月的本事的,她人虽然瘦小些,但身手甚是了得,真是动起手来,在场的都不是对手。
一时间剑拔弩张,两位封家阿公在后说道:“没大没小的,这是要做什么?封家是个讲究礼孝的门族,几百年还从没出现子女拔刀相向的事情,怎么?今儿是要破这个门例?”
封清此时内心十分复杂,他沉声对站在门口的封二说道:“老二,你让开,这事是咱鲁莽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封羽看到老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脸上的失落感颓废至极,看来老爹是想了清楚的,时间或是味良药,有些事儿终是强求不得。
后边的一个阿公一听不乐意了,“不行,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封家没有这种规矩。”
封清这时朝封二喊着:“老二,让她走。”
张满月倒是毫不犹豫,回头看了封清,又看了眼封羽,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那眼神里毫无感情,更谈不上什么怨恨,封羽对于她张满月来说,什么都不是。
后头的阿公气急败坏的叫骂着,“糊涂,糊涂啊,看你怎么跟封家的列祖列宗们交代。”
老一辈的人思想传统,对于血缘亲情来说,这就是关系家族兴衰命运的羁绊,所以会格外看重,乃至于大半夜请了一大帮人来开宗谱认祖归宗。
封羽其实最能理解这种想法,他当年也是在外被寻回来的,一个人流落多年,相比张满月截然不同,老爹和张满月之间的隔阂太过深了,要相认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
张满月出门后一个健步上了屋顶,两下消失在了冥冥夜色之中,没了人影。
封清的表情非常忧郁,说实话,封羽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老爹有过这样,看的出来,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估摸是从大雷音山一回来就到了这里。
封二长叹了口气后,毅然扭头离去,两位阿公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封清面前指指点点了半天,然后才能安心离去,临走时,还眼神怪异的看了封羽,搞的封羽好不自在。
封羽对祠堂后院下的东西有许多疑问,但现在去问老爹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不知该和老爹说些什么,是恭喜老爹得了一位貌美如花冰冷艳丽的女儿?还是同情老爹被蒙在鼓里多年?
外边的封家人很快都散了去,祠堂里只剩下了封羽和老爹二人,封羽见老爹站在原地发呆,没去打扰,便先回去休息了。
封清在祠堂内站了许久,思绪沉淀,念及过往,满是悔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封羽再没去过祠堂后院,因为老爹整日在祠堂里发呆,关于张满月和白曼曼的事情,能够看得出来,这事儿对他打击挺大,老爹变得寡言少语,人也迟钝了不少。
封羽有几次很想向老爹问及此事,但见老爹神色,话到嘴边后又都噎了回去,那地下他也没机会再下去,不过基本上也没什么再下去的必要,封长门的尸骨等事情平缓一段时间再葬了不迟,反正人都在地下躺了多年了,不会差于这一天两天。
所有的疑问只能压在封羽心上,还好《意山公笔记》在封羽手中,为了小心行事,封羽从未在人前拿出来过,现在也无法确定封长门提到的所谓长生一派到底是否是存在。
。。。。。。
封家存在了近七百年,当中有太多的秘密隐藏,有时候,封羽身在这个坑中不能自拔的同时,就会又掉落进另一个坑中,反复以往,真相若隐若现。
此后的几个月里,封家平静了好一段时间,张满月再没出现过,她带着压龙骨不知去向,没留下任何准话。
又一年开春后,1930年,封羽三十岁,封家对他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老爹和二叔基本上不再过问底下的事情,多数都是封羽自己看的办。
封羽通过封家下边的一些人确实能得知许多消息,虽然路子开了许多,但很多事情更加的没了眉目。
外界的战事越发混乱,围绕河南、安徽、山东、江苏的中原混战持续不断,战争的最大受害自是贫苦百姓,像封家这样的还能勉强立的住足,观山太保一门吃的到底是土地下的饭。
大明观山封家从清末时的生存艰难,到现在维持度日,确实不是个平坦的过程,封羽知道其中艰辛,更懂得珍惜不易。
直到一天,消失了许久的张满月有了消息,她在燕山封家大门口留了封信,信上的署名正是张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