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宫城外已是狼烟四起。元和殿前的台阶上立着一道孤寂的身影,她的发髻松散,乱蓬蓬的堆在脑后,身上的宫装虽是华贵,却也是皱的不成样子,她的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儿,那孩子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母后,孩儿害怕。”“治儿不怕,母后会送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能伤害到你。”皇后声音轻柔,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匕首,她慢慢俯下身,将那一枚匕首刺进了孩子的心脏。小皇帝最后糯糯的喊了一声“母后”,便是倒在了皇后的怀里。皇后抱着小皇帝的尸身,瘫坐在台阶上,她轻轻的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温声道:“睡吧,好好儿的睡,母后一会儿就去陪你。”说完,就听一阵沉重的声音传来,皇后知道,叛军已是打开了皇宫的大门,她的目光向着宫门的方向看去,果见就乌泱泱的叛军已是攻入了宫城,侍卫,内侍,宫人们皆是四下里逃散着,待那些叛军入宫后,偌大的一座宫殿无疑于人间炼狱般,他们在宫中烧杀掳掠,处处都是惨叫声。“阿娘……阿娘……”蓦然,皇后听见了一道娇柔的女声,她的神情微怔,只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肤色如雪,眸若点漆的女子向着元和殿的方向跑了过来,她穿着及地的长裙,一头乌发尽数披在身后,在看见皇后的刹那,她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只向着她扑了过去。“阿娘……”沈妙澄望着眼前的母亲,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她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仪态万千的,是高贵端庄的,而此时的母亲却是沧桑而憔悴的,沈妙澄心酸难忍,目光又是落在母亲怀中的小男孩儿身上,那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玉雪可爱,他穿着小小的龙袍,唇角的血迹已是凝固。那是她最小的弟弟,淑妃所生,是沈元灏去世后,大渝的新帝。沈妙澄的手颤抖的抚上弟弟的面容,弟弟的脸一如记忆中的柔软,她还记得从前自己在宫里时,她时常会将这个弟弟抱在怀里,狠命的亲上一阵儿,等着他哭了便将他扔给嬷嬷,而他也时常会迈着一双小短腿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的喊她“皇姐”。“治儿……”沈妙澄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只颤着声喊着弟弟的乳名,每一声都是撕心裂肺。“是我亲手杀了他,”皇后望着女儿的面容,轻声道:“他是大渝的皇帝,除了殉国,他别无选择,阿娘……不能让大渝的皇帝再次落在梁世中的手里。”“阿娘!”沈妙澄流着泪扑在了母亲怀里,抱着她大声哭了起来。“是女儿没用,我没有杀死他,是我没用……”沈妙澄的眼睛又红又肿,一颗心几乎要痛的麻木。皇后缓缓抬手,十分轻柔的抚上了沈妙澄的面庞,沈妙澄看着母亲动了动唇,似是有话要告诉自己,可不等她出声,便有鲜血从她的唇角蜿蜒而出,滴了下来。“阿娘?”沈妙澄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扶住的母亲的身子,去为她将那些鲜血拭去。“阿娘服了毒,澄儿,”皇后攥住了女儿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微弱道:“今后,就只剩你一人了。”“阿娘,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死,我没有了阿爷,没有了大哥,我只有你了,阿娘……”沈妙澄抱紧了母亲,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记住阿娘的话,要替你的父兄报仇,你要记住,梁世中的江山是从沈氏手里夺去的,你要去将江山夺回来,归还到沈氏手里,”皇后的眼睛透出一股精光,她的手劲是那样的大,只将沈妙澄的手腕攥到青紫,一字字的叮嘱道:“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大渝的公主,你是沈氏的女儿。”“阿娘,求你不要死。”沈妙澄慌乱的摇头,哀求之色如泪水般从眼睛里溢出。“你记住了吗?”皇后不理会她的话,只逼问道。“阿娘……”“你到底记住了没有?”皇后的声音嘶哑,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嘴巴里吼出了声。“我记住了。”沈妙澄呜咽道。“好,”皇后唇角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她的瞳孔渐渐涣散,只呢喃了一句话来:“我要去见你阿爷了,还有我的灏儿,灏儿,我的孩子……”皇后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她竭力想向着半空中伸出胳膊,可不等她将手举起来,便是重重的垂了下去。“阿娘,阿娘,”沈妙澄看着母亲阖上了眼睛,她轻轻晃着母亲的胳膊,将手指探上了母亲的鼻息,而后,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她凄声喊着母亲,只觉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漫天的悲伤将她淹没。战场上。“皇上,御林军已是尽数被咱们剿灭。”有属下走至梁世中身边,与其恭声道。男人闻言,一双黑眸只向着眼前的宫城望去,沉声吐出了两个字来:“入宫。”“是。”众人齐声应道,梁世中刚欲向着宫城走去,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而来,与梁世中言道:“皇上,属下发现了一个人,还请皇上去看看。”梁世中向着他看去,问了句:“是谁?”“是西南的女将军,许清寻。”那侍从语毕,又是补充了一句:“她受了重伤,说是想见您一面。”梁世中蹙了蹙眉。许清寻躺在地上,她的胸口中了一箭,已是回天乏术。待看见梁世中后,她的眼睛微微凝聚了一些光,向着梁世中看去。梁世中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对这位女将军,他持有应有的尊重,沉声唤了句:“许将军。”“梁世中,你到底还是打下了大渝……”许清寻唇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一仗西南并不曾出兵,你为何会在这里?”梁世中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我不止是萧家的将士,更是大渝的臣子,”许清寻声音微弱,却仍是清晰,“听闻京师有难,我带着麾下的将士……前来驰援……”听得这一句,梁世中面色深敛,只与之言道:“你一介女流之辈,却让多少男儿汗颜,你已经为大渝尽忠了。”“可惜我……技不如人,无法亲手诛杀你……”许清寻艰涩开口。梁世中不以为忤,看着她的伤口,深知她已是活不成了,他微觉怅然,道:“你若有何遗愿,可尽管与我说。”“我没有遗愿,”许清寻轻轻摇头,“但有一件事,我要……要告诉你……”“何事?”“你和沈妙澄成亲那天,我去见过她,”许清寻微微撑起身子,沙哑着嗓子一字字的开口:“我告诉她,萧骏生……在城外等着她,我让她……去见萧骏生……”梁世中眸心一震,他一语不发,只盯着许清寻的眼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并不知道……皇上要杀你,她当日……退回宫城,也只是……只是要去见萧骏生……”许清寻说了这些话,已是气若游丝,她竭力撑着最后一口气,继续与梁世中说了下去:“可她没有跟萧骏生走……而是,回去找你……”听完许清寻的话,梁世中的面色变了,他的声音低哑,只与其问了句:“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因为……这是我欠她的,我掳走了她,害她受辱……”许清寻说完这一句,便是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虚幻,只含糊不清的呢喃道;“你代我告诉她,我一直……都将她当做朋友,我从没有……想伤害她……”许清寻最后一句话不曾说完,目光便是凝固在了那里,梁世中的眼睛暗的可怕,他一声不吭的为许清寻合上了眼睛,起身大步离开,向着宫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