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是整装待发。沈妙澄坐在马车里,面前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梁世中眉目温和,只握着沈妙澄的手与之道:“等到了婚期,我会去峦州接你。”“你亲自接吗?”沈妙澄问。“是,我亲自接。”梁世中点了点头。沈妙澄听着他的话,却是蓦然想起在北境时,他打下了漠格王城,在去城外迎接她时,他曾率领部众向着自己跪下,那样多的人,黑压压的一片。沈妙澄看着他的眼睛,道:“去接我的时候,我想让你再跪一次。”梁世中先是一怔,接着便是淡淡笑了,他看着面前的沈妙澄,和她说了一个字:“好。”“你不要忘了,我们说过的,我嫁给你,你就把陇右还给我哥哥,并且要世代为大渝驻守剑南,对皇室忠心耿耿,永远都不能有二心。”“我全答应你。”梁世中面色如常,黑眸中是惯有的沉稳之色。沈妙澄顿了顿,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指。见状,男人眉宇间浮起一丝无奈,似是觉得此举太过幼稚,却还是伸出自己的手,勾住沈妙澄的小指。沈妙澄微微送松了口气,和梁世中说了句:“那我走了。”梁世中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带到自己怀里,俯身在她的发间印上一吻,低声道出了两个字:“去吧。”西南,萧家。丫鬟端着脸盆走进时,一眼便是瞧见床上坐着一道清瘦却依然挺拔的身影。她的脸色大变,就连双手也是一颤,就听“咣当”一声脆响,是脸盆摔在地上的声音。“来人啊,快来人,少帅醒了,少帅醒了……”那丫鬟折过身向着外面跑去,一面跑,一面颤声唤道。未几,萧夫人便是匆匆赶了过来,待看见萧骏生已是醒来,并已坐起身子之后,萧夫人先是惊,继而眼圈便是红了起来,她上前扶住儿子的肩膀,哑声道:“骏生,你醒了?”“娘……”萧骏生的声音仍是低哑的不成样子,这一次的重伤让他瘦了许多,只让原本清俊的轮廓更是显得深刻起来。“好孩子,你真的醒了,你真的好起来了……”萧夫人声音沙哑,颤抖着手抚上了萧骏生的面容。“娘,”萧骏生向着屋外看去,见没有祖母与父亲的身影,遂是问道:“父亲和祖母在哪?”“你爹爹,和老太君,他们都在峦州,在和梁世中打仗。”萧夫人声音艰涩,低声道:“娘放心不下你,于是守在西南照料你。”萧骏生眸光微动,他压抑了片刻,终是闭了闭眸子,问出了心上的那一个名字:“那澄儿,她在哪?”“她也在峦州。”萧夫人看着儿子的眼睛,与他徐徐吐出了一句话来:“骏生,娘与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能克制住自己。”萧夫人说完,只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沈妙澄已经被皇上……先帝去世,太子继位,沈妙澄已经被新帝赐给了梁世中,往后,朝廷与梁世中握手言和,梁世中得了公主,答允将陇右诸地归还朝廷,并为朝廷世代驻守剑南。”“她要嫁给梁世中?”听得母亲的话,萧骏生的目光登时变了,声音更是沙哑起来。“骏生,娘知道你爱她,可娘绝不允许你为了她在做傻事,你是西南萧家的独子,你可知道当初听闻你命丧梁世中之手,你父亲有多难过?娘又有多难过?为了一个女人,你难道连父母都不顾了吗?”萧夫人的声音蕴着苦涩,她握住萧骏生的手,哑声道:“答应娘,把她忘了,你此番回到西南,保住性命的事,爹娘一直对外隐瞒,就连清寻也不知道,我和你爹别无所求,我们只盼着你能活下来!”“娘,澄儿是我妻子。”萧骏生眸心渐渐沁出血色,只与母亲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娘知道,可梁世中偏偏看上了她!为了她,他甘愿退守剑南,再不侵犯大渝一步,有他在,莫非朝廷还会向着你,再将她许给你为妻,任由梁世中这般打下去?”萧骏生不再说话,只掀开身上的被子,作势便要下床。他伤重未愈,又加上昏迷太久,刚一动弹眼前便是一黑,竟是摔在了地上。“骏生!”萧夫人慌忙扶住了他,屋外的丫鬟亦是匆匆进屋,帮着萧夫人将萧骏生扶回床上。“娘,我不能让她嫁给梁世中,让她做朝廷的牺牲品,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她是心甘情愿跟了他。”萧骏生黑眸深炯,与萧夫人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峦州,行宫。“澄儿,你怨大哥吗?”沈元灏坐在沈妙澄身边,静静地开口。沈妙澄摇了摇头,“大哥,我都明白,我不怨你。”沈元灏侧过身,几乎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只一字字道:“大哥说过要将你留在大哥身边,就让大哥来保护你,”说到这,沈元灏的眉宇间浮起一抹自嘲,“是大哥食言了。”沈妙澄垂下目光,她没有说话,只轻轻握住了沈元灏的手。沈元灏微微一怔,他向着沈妙澄看去,沈妙澄今年不过十七岁,她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白皙的面庞上甚至还透着几分纯稚之气,可他却为了自己的江山,要将她嫁给一个杀死过她丈夫,夺走过她清白之人……沈元灏的眼底有痛色划过,只觉无法再继续待下去,难言的愧疚与折磨绞着他的心,让他不得不起身,离开了沈妙澄的屋子。门外,随行的护卫俱是在那里等候,看见沈元灏出来,顿时上前行礼道:“陛下。”沈元灏目光阴沉,他向着那护卫看去,低声问道:“筹备的如何了?”“陛下放心,火药已是事先埋了下去,等梁世中亲自来接公主时,便可引爆。”那护卫低声开口。“朕要你确保万无一失。”沈元灏微微拧眉,目光冷冽而严肃,向着他看去。“属下敢以项尚人头,乃至九族担保,此事绝对万无一失,待炸药引爆,足以令梁世中尸骨无存。”“好。”沈元灏低低的吐出了一个字,他的目光深远,只沉声道:“不要忘了,务必要等公主上了城楼后才可引爆,不要误伤公主。”“这,陛下,”那护卫顿了顿,才道:“依属下愚见,还是要公主站在城门口,方能引梁世中上前。”“你要朕拿妙澄做诱饵?”沈元灏眉心紧皱。“陛下,您应该知道,唯有公主方是梁世中的软肋,也唯有公主,才能引他踏进引爆区。”听着护卫的话,沈元灏久久不曾出声,不知过去多久,他方才低低吩咐了一句:“就按你说的去做。”“是,陛下。”护卫的声音铿锵有力。清晨。天还未亮,沈妙澄已是起来了。“公主,老奴是皇上钦点的梳头嬷嬷,来为您梳妆的。”有喜婆立在沈妙澄身后,毕恭毕敬的开口。“那就劳烦你了。”沈妙澄轻声道,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肌肤细腻如瓷,即便历经种种,可她看起来仍是如新月清晕般,说不出的娇美动人。那喜婆忙道不敢,只为沈妙澄将长发挽起,沈妙澄一直一语不吭,只怔怔的看着镜子,她想起许久之前,还是在京城的时候,她也曾如今日这般穿上大红色的嫁衣,那时候的她心里满是新嫁娘的期待,一心期盼着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沈妙澄念及往事,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她轻轻闭了闭眸子,将所有的心绪压下,与一旁的丫鬟言道:“王爷他……来了吗?”听着沈妙澄开口,当即便有人回道:“回公主的话,王爷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一会儿就要到了。”沈妙澄闻言便不再多言,待她梳好发髻,上好妆容,周边的丫鬟皆是发出阵阵赞叹之声,沈妙澄亦是向着镜中看去,就见镜中的女子雪肤花容,娇美无匹。“公主这样好看,一会儿等梁王爷看见了,一定连眼睛都要看直了。”有丫鬟笑着说道。听着这句话,沈妙澄的心里却如同被人扎进去一根刺,她紧紧地盯着镜子,有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她真的要嫁给梁世中,嫁给逼死父亲,杀死萧骏生的人?“公主,许将军求见。”蓦然,有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沈妙澄回眸,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又是说道:“许清寻将军说有要事,在外求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