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崇安帝的眼瞳中终于浮起一丝欣慰之色,他望着面前的女儿,低低的道了句:“这才是大渝的公主,是我们……沈家的女儿。”崇安帝的话音刚落,又是咳嗽不止,沈妙澄与皇后俱是上前为他拍着后背,皇后一脸苍白,只向着殿外喊道:“来人,快传御医!”崇安帝却是缓缓摆手,与皇后艰涩道:“去让灏儿来。”沈妙澄已是许久不曾见到兄长了,沈元灏匆匆进了椒房殿,似是刚从元和殿议政回来,连朝服也不及换,待看见沈妙澄后,沈元灏一怔,眼中有涩意划过。“澄儿,你回来了。”沈元灏与妹妹轻声开口。“大哥……”沈妙澄仍是跪在父亲床前,她看着兄长走至自己身边,与她一道跪了下去,向着塌上的崇安帝低声唤了句:“父皇。”崇安帝微微点头,他望着塌前的一双子女,只沙哑着嗓子勉力道:“你们兄妹为朕之嫡子女,朕在你们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血,朕如今,就将大渝的江山交给你们兄妹,”崇安帝说到此处,只在皇后的搀扶下,一手握住沈元灏,另一手握住沈妙澄,将两人的手合在一处,他看着他们兄妹的眼睛,缓缓道:“答应朕,你们要兄妹携手,诛杀反贼,不然,朕就算去了地底下也不安稳,更无颜……去面对大渝的列祖列宗。”“阿爷?”沈妙澄大惊。“答应朕。”崇安帝强撑着一口气,眸光灼灼。“儿臣答应父皇,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守住大渝的基业,保住大渝的江山。”沈元灏声线清越,每一个都是清晰而有力。崇安帝将目光转向沈妙澄。“女儿……也答应阿爷,会协助哥哥,守住大渝。”沈妙澄声音轻颤,她望着父亲的眼睛,在父亲的目光下,只觉自己无路可逃。听得兄妹两的话,崇安帝似是长长舒了口气,他微微扬了扬唇,又是轻声念了句:“你们要记住,大渝……不可有亡国之君……”说完这一句,崇安帝的手缓缓落下,他躺在榻上,却仍是睁着眼睛。“阿爷,阿爷?”沈妙澄轻轻摇了摇父亲的胳膊,皇后强忍着泪,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探上了崇安帝的鼻息,告诉女儿:“澄儿,你阿爷去了。”圣上驾崩,天下皆知。夜色静了,宫城中落满了哀伤,四下礼都是挂上了白皤。沈妙澄穿着一袭孝服,她静静地守在灵前,乌黑的鬓间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衬着巴掌大的一张脸,却是素净而苍白的,她跪在那,柔弱的背影犹如一瓣雪梨花,娇弱的让人不忍心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妙澄转过头,就见是沈元灏走了进来,沈妙澄看见他,只轻轻的喊了句:“大哥。”沈元灏走到妹妹身边,望着她雪白的面容,眸心只有深切的痛色闪过,他在她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与沈妙澄哑声道:“回去吧。”沈妙澄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再陪陪阿爷。”“澄儿……”沈元灏只觉心头剧痛,念起妹妹的经历,沈元灏闭了闭眸子,声音沉重而低哑,“是大哥无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大哥,你别这样说。”沈妙澄噙着泪,她握住沈元灏的衣角,哽咽道:“这和你没关系,要怪,都只怪梁世中。”提起那个名字,沈妙澄只觉得心如刀割,她想起了萧骏生,泪水便涌了上来,“大哥,我本来有机会可以杀他的,可我下不去手,我,我实在没法子去杀人,哪怕梁世中是我的仇人,我却还是下不去手……”沈元灏看着妹妹,她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她曾是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沈元灏伸出胳膊,将沈妙澄抱在了怀里,“有大哥在,你还是大渝最尊贵的公主,没有谁能逼你去杀人,把过去的事全都忘了,就在大哥身边,让大哥保护你。”沈妙澄倚着沈元灏的胸膛,她的泪水盈然,满目凄楚,“大哥,他杀死了我丈夫,逼死了我父亲,可我明明有机会替他们报仇的,我明明有机会的……”“好了,不要再说了,”沈元灏扣紧了沈妙澄的身子,一字字的告诉她:“你累了,你需要休息。”“大哥,我想萧骏生,”沈妙澄的泪水染湿了沈元灏胸前的衣襟,她伏在他的臂弯,只攥紧了他的衣角,呜咽着说了句:“我想他……”“他若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沈元灏揽着妹妹的细肩,与她低声道。沈妙澄的眼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她就那样怔怔的倚着沈元灏,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灵位上,在这一刻,竟是恨不得自己也能随着父亲和萧骏生一道去了。椒房殿中。皇后也是一身缟素,她未施脂粉,平日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而今已是显出丝丝皱纹,露出了几分老态。“娘娘,刚刚收到消息,叛军已从剑南占据了陇右,而今三分之一的天下都是落入了梁世中之手,老臣只怕,梁世中下一步就要像京城打来。”内阁大臣立在堂下,向着主位上的皇后侃侃而谈。“他占据了陇右?”皇后眸光微震。“梁世中趁着陛下驾崩,朝政不稳,率兵打下了安兮郡,天涗府,陇溪郡,娘娘,再让他这般打下去,大渝的江山怕是要岌岌可危!”皇后望着面前的一众大臣,眼角却是浮起几分厉色,她的目光一一在诸大臣的面上划过,缓缓道了句:“你们都是朝中栋梁,莫非,就没有一人能挟制他?”皇后的话音刚落,诸人的面色都是一变,只讪讪然起来,其中一个大臣上前一步,叹道:“娘娘,我朝自立国以来,向来是以文治国,导致朝中良将匮乏,又加上北境多年战乱,折损将领无数,就连当年,皇上也是破格录用庶民出身的梁世中,此人领兵多年,在军中声望极高,又加上他骁勇善战,用兵奇诡,若说上阵杀敌,排兵布阵,恕老臣直言,朝中实在无人他的对手。”那大臣说完,只顿了顿,又是叹了句:“若说之前,西南萧家倒还可以与之抗衡,可如今……”听着他的话,皇后心头顿时明了,她的脸色微黯,只问了句:“萧晏城的情形如何了?”“听闻仍是重病不起,西南的军务眼下都是萧夫人在打理。”“萧夫人倒也是位女中豪杰。”皇后低低开口。“娘娘,老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又有一人上前,向着皇后行下礼去。“说吧。”皇后的声音已是疲惫不堪。“老臣曾听闻,梁世中虽对朝廷不敬,圣上不恭,却唯独将昭阳公主放在心坎上,依老臣愚见,不论是朝廷,还是梁世中,公主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皇后何不如将梁世中招安,将昭阳公主下嫁,以调和两方关系,化干戈为玉帛。”“葛大人莫非糊涂了不成,”听着这话,顿时有人驳斥道:“先皇在世时,曾亲自下旨将公主许给萧骏生,即便公主曾被梁世中劫去,可在名分上,公主仍是萧家的人,而今萧骏生方才战死,你便要朝廷将公主改嫁给梁世中?我大渝国威何在?新帝的威严又何在?此举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让萧家人心寒!”“娘娘明鉴,老臣只是为了大渝的安危着想,既然梁世中思慕公主,未尝不可先将公主许给他,等安抚住他,咱们再伺机而动,将他一举歼灭也不迟。”“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利用公主。”方才那大臣冷笑。“娘娘……”葛大人还欲再说。“都住口,”皇后终是出了声,她的面色隐隐发白,只冲着一干人道:“你们都退下。”见皇后如此,众大臣皆是不敢再说下去,俱是行礼后离开了椒房殿,皇后独自一人坐了良久,她轻轻闭了闭眸子,终是与一旁的宫女吩咐了一句:“去传公主,就说本宫……有要事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