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安邦显然也是个老谋深算的,谢非予到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盘算着派人将山中情况摸个一清二楚,这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现在谁的胜算大,一眼就能看明白。
谢非予的眼光掠过周遭那些提着刀做刽子手的人,他眸光深沉,月光落在红衣长发上将他的身影也斜斜打下,面对刀剑寒光他反而得个轻松,连气息都分毫未乱,沉淀的好似心中万绪已安然:“吕大将军,谋刺当朝王爷,是何等重罪你不会不知。”这天底下能当着他的面直呼其名的屈指可数,你可不敬在先,然谢非予在这当口竟还十分留面子的称其大将军。
这真有些让慕沉川觉得错愕,谢非予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一句他善于血债血偿、睚眦必报都不为过,可今夜他有些反常,仿佛有意引着吕氏兄弟对他不满、对他不敬、甚至让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然后--天经地义的,一网打尽。
慕沉川对她能这么了解谢非予这男人都觉得意外,她更震惊于自己此刻竟不觉得有多少畏惧,仿佛佛爷的一颦一笑间,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出得了他的料算。
哪怕此情此景,他也心有谋略,沟壑万千。
谢非予的气定神闲惹得吕氏兄弟反而更是没道理的心上烦躁,和谢非予对峙是一件费神费脑的事,他的一切都毫无破绽得来不费功夫,而你却堪堪徒劳,所以--要速战速决。
“知又何妨,你的身边有人能回去将这一切告诉九五之尊吗?谢非予,你今夜若是成了我的阶下囚,就算是陛下也无可奈何,这么多年下来,你替那高位之主杀过的人难道还少吗,这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又可否算过自己的死期?”吕安邦哈哈大笑,猖狂放肆,仿佛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要说目中无人,吕家也算得权倾一世,锐不可当,“皇帝陛下是个会忍辱负重的人,太后深处后宫意欲干政却不得,那家伙能有今天你也功不可没。”
若不是谢非予这么多年来也帮九五之尊踏平了不少的路,皇帝的太平日子可没这么安稳。
盛世之下亦有暗流。
谢非予你怎就没有考虑过,兴许那金銮殿上的男人正巴不得我们兄弟将你一刀一刀削骨割肉。
吕安邦摇头晃脑凉薄一笑:“太后若是愿意早些将大权交给自家兄弟,这天下还不都是我等吕家的,”这话要说来也算不得错,吕太后在先帝当年宠极一时,所有的兄弟亲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多少的亲戚都封了半大不小的官,再加上太后行事烈辣辅佐先帝勤政有功,说吕家能得天下一半都不为过,“若是当年在太子一事上狠点儿心,那么现在谁当皇帝还未可知,更有甚者,吕家夺权将姬氏皇族取而代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不是在股掌之上!”
这大逆不道的话由吕家人说起来仿佛是天经地义,慕沉川倒抽一口气,神色惶惶随着心跳起伏,吕家是迟早要造反的,已经毋庸置疑了。
光凭这一点,九五之尊哪怕将吕氏一族斩草除根都不为过。
这两兄弟口出狂言,直论吕后当年若能将这九五之尊杀死在襁褓之中,那么还会又今天的姬氏一族吗!
吕安邦的手“啪”一下握紧了腰际的宝剑,牙尖咯嘣一下连后槽牙都发麻,他抬手指着那不动声色分不清现在是何心情听着这些话的红衣男人:“你谢非予就连个外戚都算不上,除去了先皇恩赐的名讳,你还有什么?能和我权倾朝野吕氏相比吗?!”
不能!
他说到了气处痛处,可偏偏是这样一个男人,年纪不大却一步步掐紧了所有人的咽喉:“你先杀淮阳亲信,再逼死吕宪,将他的子孙削去爵位,取了吕家在淮阳的一切权力,就连太后都拿你没办法,你想把吕家一点点蚕食,没这个可能!”吕氏一族当年何等威风、何等叫嚣,会败给一个除了王爷头衔却根本与皇族毫无干系的男人?
不会,也不甘!
吕安邦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咳了两声,吕安志连忙将自己的兄长拉到了身侧:“兄长,这些大道理咱们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也不会懂,毕竟这天下有我们吕氏的一半,凭什么要让姬家坐拥江山,我们却要替他人做嫁衣裳!”吕安志不过是在火上浇一把油,让这气氛再更为的热烈紧绷,“九五之尊是靠我们吕家才到了今天的地位,如今咱们卑躬屈膝还要时刻担心狡兔死走狗烹,我呸!”
吕安志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谢非予,”吕氏兄弟两人对这男人有畏也有恨,如今好似终到了炸锅的时刻,“你替那不知好歹的皇帝也做了不少下作事,今儿个,也算是你替他先得这恶报罢了。”
再万人之上又如何,还不是今夜要沉沦泥潭。
吕安邦歪着嘴角的样子刻薄又幸灾乐祸,老将军纵横沙场几十年见惯了这种对峙场面,他盔甲穿戴整齐的手臂高高抬起,守卫的弓箭手便如同听得号令一样纷纷拉动了弓弦,满弓如月盘,他剑眉一簇,眼神直盯着那个红衣凤羽的男人:“放箭!”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那便是终结的时刻。
这一声赫然如能劈开这夏月凉夜,仿佛在霎那
之间慢是破空的呼啸如同千军万马朝着被围在营前的三人齐齐而去!
慕沉川的喉咙口有着低低得抽气声,她不害怕,但绝对震惊,所以手心捏着佛爷的衣袍不由拽紧了两分,与此同时,谢非予的手掌也落在慕沉川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似在宽慰,似在安抚,似在说,无需畏惧。
慕沉川的眼瞳中几乎可以映照出箭簇的锐利,直逼面门而来,那些烈风都能从耳边擦过带着几分火热的温度。
“嗒、嗒、嗒”,箭矢被踢飞和拗折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觉在耳,慕沉川看着自己眼中突然出现的十几道蓝色身影,快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那些箭簇根本就无法靠近她和谢非予就已经被那些从黑夜中窜出来的人给阻挡了。
是蓝衫。
慕沉川的嘴今晚上就没有合拢过,她曾经见过这些人,当时蓝衫告诉她,他们一共一十一人,却在今夜见得所有真身。
那些如同影子一般的护卫落在谢非予周围,就好像是要为这男人当去一切身外物的伤害,他们本事了得又岂是区区几十箭支能够置于死地的。
吕安邦显然没有料到,他粗气一喘也发现有所不妙,背后冷汗发凉踌躇震惊,身边的吕安志已经按耐不住的抽出了腰间宝剑大喝:“弟兄们,今夜若是拿不下谢非予的人头,你我就是穷途末路!杀--”他怒声恼喝,谢非予身边即便有影卫相护,可说穿了也不过十来人,能抵挡的住这全营千余人的强攻吗?!
不可能!
你要视死如归,对手才会灰飞烟灭。
这是吕安志最信奉的道理,今晚上谢非予若能活着回王城,那么他们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如同反贼被歼灭一清。
不战而败才是羞辱。
杀--吕安志冲的毫不犹豫,老统领气势如山在军中本就有着不少的威信和声势,如今当真是有几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味道在里头。
几乎全营的星火都被点燃了,高呼阵阵、寒光烁烁,刀枪剑戟都有如阎王提笔刀锋般砍在身侧,箭矢被火把点燃在夜空中飞掠好似流星划过半空,几乎整个前营都乱成了一锅粥,火光带着冲天的烟气,嘈杂的几乎要将一座深山唤醒。
吕安志双手提着宝剑,冲上去的身形被蓝衫灵活闪躲,一旁跌倒的小侍卫撞上了吕安志,惹得他心头恼怒,一脚踹开了人。
“没用的东西!”他嘴碎着挥剑就砍,吕安志是个从戎戍边多年的老将军,论武功并不差,可在蓝衫的面前却显得孔武有力,更加捉襟见肘。
星火点燃了一旁的枯草和树苗,这里就好像一盘散沙地狱火海,周围除了刀剑碰撞和哀嚎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谢非予就这样站在那片刀光火海中,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是显得斩钉截铁。
他没有任何的怜悯。
绝没有。
吕安志劈空三刀,背后早已大汗淋漓,他举着长剑的手肘同样与蓝衫的臂弯相较,“喀”铠甲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可知双方力道都不小,额头得青筋带着滚落两颗黄豆大得汗珠,不依不闹几乎睚眦欲裂。
蓝衫虽是个年轻人,对上这样的老将领也丝毫没有退让,他反手握住了吕志安同样握着剑柄的手,反响推搡点指就落在他虎口上,吕志安心头一跳,他反应很快,虎口微酸立马松开了利剑意欲另一手顺势接下,但却被蓝衫洞察了个先机,抢先一步抬腿就用膝盖撞飞了利剑!
吕志安哀嚎一声,虎口得算吗已经麻痹了半个手臂,惊愕之下身体被蓝衫随之而来得掌风不偏不倚撞击到,他趔趄了出去险些摔倒在地,“哐当”利剑落在了身边,吕安志一双眼都发了红,他的手掐着自己手臂,眼睛瞪着落剑,越是看,越是甘心,心头恼羞的怒火噌的烧了个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