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不是九五之尊还是谁。
易先生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心急救人,竟然忽略了一整个营帐位高权重之人:“陛下……”这黄袍加身的人物是谁一看便知,身边那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怕是某位显赫妃子,“娘娘,诸位大人,”易先生连忙抱拳行礼,“方才老夫情急之下有所冒犯无礼,还请谅解宽宥。”他朝着九五之尊就是一个磕头,礼数十足。
“易先生就不必多礼了,”九五之尊看到了整个过程,在场太医有所好转的脸色和松口喘气,当然不会怪罪如此一位能够“药到病除”的神医是否对一干人等无礼了这样的小事,在医者的眼中,大概只有“病人”这样的存在,“你能确定慕四小姐无生命之忧吗?”皇帝陛下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慕沉川虽然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但七窍确实不再有血迹斑斑,想来一定是方才这些人的作为有了奇效。
易晟爬起身拱手:“还请陛下对老夫和诸位太医有信心。”他说话也到位的很,将太医营中的所有太医都囊括其中,若是救回了慕沉川,这功劳自然不是易晟一个人的,是所有大夫共同的作为,毕竟没有张太医他们医治在先,也不会给易晟机会救下慕沉川。
九五之尊点点头,一脸紧绷的神色这才松缓了下来,对易晟的回答无比满意:“你可是救了慕四小姐的大功臣,朕早就听闻皇叔的军中曾有一位悬壶济世的神医,今日终得见庐山真面目。”
皇帝陛下气度胸襟都非凡,心情也好了不是一点两点,他朗声轻笑。
“老夫不敢以神医自居,”易先生倒是很意外九五之尊这等好说话,“只是略读了医书,略懂了医术,承蒙王爷不弃多加照顾罢了。”他很是谦虚,躬身不敢抬起头来。
“易先生不用如此自谦,”一旁的张太医眼瞳中都有着几分叹为观止的光芒,他这会不为自己的脑袋担忧了,倒是对这个易晟好奇的很,同是医者仁心,今日得见如遇知音,“我张衔在宫中二十余年在还未见过这书中金足乌,未想到您老先生手中就有,不知……”作为一个潜心医术的人,对于这等书中奇物好奇是自然。
“这个,”易先生顺手抹了下额头的细汗淡淡笑,“老夫在岭南住过一段时日,岭南长出金足乌,需挖地三尺三寸,静待雨后一十二天,方能有所收获。”说起捕捉金足乌的过程,易老先生也是津津乐道。
张太医这厢是听的频频点头,大有感慨的味道,医者对上医者,这话头似是谈不完了。
九五之尊还突然觉得这张衔对上易晟真有几分高山流水的错觉。
“好了,朕的太医们脑袋都保住了,”九五之尊露出了今晚上第一个宽慰的笑意,他拍拍怀里的蓉妃,替她擦去眼角垂挂的泪珠,真是我见犹怜的女子,“希望慕沉川能渡过此劫。”他轻轻对着蓉妃也是想要她知晓自己的侄女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那、这位易先生,”小公主咬着唇角,探着脑袋偷偷瞅了眼气息恍若的慕沉川,“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小公主好像突然很关心慕沉川的死活,连九五之尊闻言都错愕的睁大了眼。
易先生想了想:“老夫不敢断言,许是三日许是五日,但能安然过了今晚,就不会有变动了。”这颗定心丸还是有的。
皇帝陛下就促狭的拍拍自己妹妹的肩膀:“清和难得如此大度,前两日还叫嚣着要和那小姑娘拼个‘你死我活’呢,这就和好了?”总算多了两分能开玩笑的氛围。
小公主唇角一泯,她仰起头哼了声:“谁和慕沉川和好了,”她鼓着脸目光从慕沉川身上挪到了谢非予的颀长身影上,那男人没有看着慕沉川,而是目光沉寂如水,竟一瞬晃到清和的脸上,清和喉头一哽,“本宫、本宫只是想着,如果慕沉川能够活着醒来,也许案情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她是无心直言,这句话却叫在场营内所有人心头一愣。
这话没有错,慕沉川若是醒来,案子绝对比她死了要好办的多。
“我可不是为了她,”清和嘴犟的很,她为了谁所有人也心知肚明,自然是为了谢非予,“如果有人想要对本宫的皇叔不利,本宫第一个不会轻饶了他!”骄纵蛮横不讲道理,清和小公主的私心有时候却倔强偏执的叫人只能感慨,浪费了一副好女儿的心思在那个对感情不屑一顾的谢非予身上。
“莫说你,那就是朕也不会轻饶。”九五之尊说着就朝一旁的谢非予微微颔首,北魏贤王对于他来说,需防也需护,皇帝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在所有人听起来,他对谢非予着实是仰仗信赖的很,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其痛下毒手,“易先生,既然你来了,不妨就助张太医他们一臂之力,夏月之事,朕亦需要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
何种毒,如何下。
这是整个事件的开始,也是太医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自然自然。”易先生领命拜退。
张太医为慕沉川的伤口附好了药包扎完全,这才替那小姑娘换上了被褥:“诸位请先回营休憩吧,这里就交给我等,不敢再劳烦担忧了……”这是实
话,慕沉川生死关头九五之尊和谢非予的赶到都险些叫张太医吓的“以死谢罪”了,如今缓过神来,他伸手示意。
“不错,这营中本就狭小不宜多人停留,”易晟也附和,“有老夫和太医们在,即可。”逐客令一下,谁也不多置喙停留,这就寒暄了几句出了营去。
“易先生。”谢非予在出营帐前顿住了脚步,他唤了声,看到易晟恭恭敬敬的走到自己跟前,他没说话,只是伸手重重的拍了拍那老头子的肩膀,虽无言,却有千斤信任和感激。
易晟最是明白,他朝谢非予颔首。
大半夜的紧张感消弭,外头夏日的风将一室的暖熏都吹散,明月在西天高悬,月华将周遭的火把都映照了几分清冷。
“皇叔。”小公主追着谢非予出帐却唤住了他,她看到男人停下了脚步回身望来,清和顿时觉得这微风都带着炽热的温度,“清和不希望皇叔因为这件事对我有所误会……”她有些磕绊着嘴,斟酌着用词。
谢非予眯了眯眼:“慕沉川为何中毒,本王很清楚。”他直言。
小公主心头一雀跃,百花裙中的小手都握成了拳头:“只可惜她不能立马醒过来!”
谢非予“哦”了声,他反而退回来了一步,颀长的身影将小公主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了阴影下:“本王是该谢过殿下如此关怀。”不知道是在谢她关怀慕沉川,还是关怀谢非予,但是很难得的,谢非予这次与小公主的回话没有半分的不耐烦和讥诮,光是这样就叫清和觉得莫名心动。
“本宫绝不要那些想对皇叔不利的人好过。”小公主仰起头说的义愤填膺,也真心实意。
谢非予愣了下,诚然,他心里很清楚清和这颗豆蔻少女心,不免为这份赤诚有所感慨:“既如此,公主殿下可否帮本王一个小忙。”谢非予长指一颤如同揽了一缕月光在上轻捻,话却说的漫不经心,可落在清和的心头就好像一种要求。
“但凭皇叔吩咐!”小公主竟然露出了一个甜美又兴奋的笑,彼时月光落在清和的眼中,仿佛瞳孔里映照出的人随意倾身掩笑都能令明月失华。
一整个晚上太医营未敢熄灯,又是照顾慕沉川,又是掐着时辰煎药送服,还得马不停蹄的研究夏月这销声匿迹的毒物,一个个都顶着乌青的黑眼圈不敢去歇息。
连着三四天下来,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慕沉川虽然还没醒可显然已经好转了不少,每日换纱布上药的事已经可以交给小婢女,太医们轮着班儿的休息,太后自听闻那天晚上的危急情况也早早的来探望那小姑娘,多多细问了状况才点着脑袋道:辛苦了。
这头慕沉川毫无醒来的迹象,那头被委了重任的赵鄄城也是头疼不已,他觉得自己才应该去找张太医开止疼药,太医营平安无事了,该忙活的就是他了。
九五之尊一放下了慕沉川就抓紧着说要给朕彻查,一道圣旨下来,他赵鄄城胆子小,“哗”一下立马把五品阁和御膳房酿酒出菜的所有宫女奴才都一并给抓了起来。
审。
好好审。
总有人会露出马脚的。
昏天黑地大都府,就连深居简出的顾夫人都被传唤了去问话,顾大夫人何等身份何等尖酸傲气,险些闹得把赵鄄城的大都府都给拆翻了天。
惹不起惹不起。
安国侯冷冷一哼声,我的女儿真是好大的脸面,怎么赵大人你还怀疑是我等这父母之辈想要妄图谋害自己的子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