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母穿过人群从另一头走了过来,又惊又喜地道:“柏天,你朋友吗?怎么不给妈妈我介绍介绍?”柏天身边的这位小姐,长得清雅如水,身材玲珑娇小,与柏天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于母方才在另一头打量了许久,只觉得越看越满意。更难得的是儿子第一次带女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在这么大的场合。莫非……于母禁不住越想越乐了起来。
于柏天:“妈——”他低头看了汪水茉一眼,就怕母亲这一架势把人家给吓着了。只见汪水茉浅笑盈盈,这才放下了心,为彼此介绍:“汪小姐,这位是我妈。”“这位是汪水茉,汪小姐!”
汪水茉礼貌地朝于母欠身:“伯母,你好。我是汪水茉。”
于母很是满意,笑道:“汪小姐,你好你好。听你的口音不大像是洛海人。”
汪水茉点了点头,赞道:“伯母好耳力,我是三元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您一听就听出来了。”
于母笑眯眯地道:“那有什么关系。三元的话才叫好听呢,书上都说是吴侬软语。”汪水茉连连点头称是。
言柏尧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自己的舅母对汪水茉是十二分满意的,否则怎么会这么亲切多话。这也难怪,柏天到现在从来没有带过任何女孩子回来过,今天与汪水茉一起携手出席,难免会让舅母想入非非。虽说柏天比自己小上两岁,但于家和言家都是三代单传,舅母想抱孙子的念头可一点不比自己的母亲少。
恍惚间,又听见舅母的声音传了过来:“汪小姐是什么时候毕业的啊?”
汪水茉浅笑着回答:“前年。”言柏尧一愣,她大前年就应该毕业了的。但转头一想,若是扣除她生育休学的那一年,时间确实刚刚好。想起她柔软的肚子里曾经孕育过别人的孩子,言柏尧的双手再一次握紧成拳。
于母还在锲而不舍地问:“那汪小姐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舅母这模样,活脱脱像是一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这哪里还像社交场合的谈话,根本是在做笔录。若不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言柏尧几乎要失笑了。汪水茉报出了学校的名字。于母的眼笑得更弯了些,更觉得满意:“呀,这可是所名校呀!这么说来,你跟我们柏尧是一所学校出来的。”
只见汪水茉缓缓地抬头,如黑宝石般纯净剔透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又清清灵灵地转了回去:“是吗?言先生也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吗?哪一届的啊?”她可真是会装,不拿个百花奖影后也真是可惜了。
可言柏尧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身上的哪一处她不熟悉?更何况是他的学校、他的专业。他的拳头越握越紧了,整个人有说不出的焦躁,仿佛想随时冲上台去,说不想订婚了。
此时,一位服务生来到岑洛璃身边,说了几句。岑洛璃扯了扯他的袖子,凑到了他的耳边:“柏尧,主持人让我们准备上台了。”这副画面旁人看来,当真是亲昵动人,令人心生艳羡。
她的话音才落下,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响彻四周:“感谢大家今天前来参加言柏尧先生和岑洛璃小姐的订婚典礼,现在我们有请他们上台!”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数秒后,宽阔而豪华的厅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鼓掌声。
汪水茉怔怔地站着,怔怔地看着言柏尧含笑牵着岑洛璃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去——那美丽如同电影镜头般的场景,如今却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汪水茉无力地闭上眼,一再地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很痛,可身体的另外一个地方却比这里痛上千万倍。她不该来的。她为什么要来呢?只为了想看看他见到她时的反应吗?她不是看到了吗?他很客气,很有礼,也很冷淡,就跟对在场的很多宾客一样。很好,不是吗?
汪水茉站在原地,全身仿佛早已经石化了一般,连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远远地看着言柏尧一手牵起岑洛璃的手,一手拿起戒指,缓缓地、缓缓地套入岑洛璃的无名指。那硕大的钻石在巨大的水晶灯下折射出璀璨奢华的亮光,耀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了。
加州小小的套间里,她笑眯眯地对他说:“现在轮到你闭眼了。”他不知道她偷偷地买了一枚跟她那款一模一样的男式戒指。他不肯闭眼,她就威胁着他:“言柏尧,叫你闭眼就闭。不然,得罪我的话,我保证你会后悔哦!”
她双手缠绕着他的脖子:“这样子,我也不怕你跑了。因为我也把你套住了,你是我的了。谁敢跟我抢,我就拿菜刀跟她拼命!”
可是他不要她了,她怎么去抢,又怎么抢得过呢?她还清楚地记得,两人吵架的那天,她赌着一口气提出分手。但实际上她并不是真正想要分手,赌气的成分居多。她一直不相信两人会真的分手。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会说分手就分了呢?
结果呢?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她一开始只不过是想惩罚惩罚他而已,后来却越等越心冷了。他或许正巴不得摆脱她,否则情侣间吵架的话,怎么可能会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呢?
与他在一起后,两个人的吵架基本上是以她妥协为主的。她总想着让他也妥协一下,对她说句对不起。然而他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而她也赌着气不联系。
后来的日子,她每日里不舒服,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某一天,楼绿乔看着她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朝她翻了几个白眼:“你完了。怎么跟电视里演的一个样啊?绝对是怀孕了。”她虽然这么怀疑过,可总是不敢相信。医生的话一直在耳边盘旋:“你要再次怀孕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就算怀了,也很难保住的。”
她被楼绿乔拖着去看了医生,结果是真的。犹记得她当时呆呆地站在医院里,惊喜得不知所措。他说过的,“baby,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结果这个奢望真的成真了。
楼绿乔敲了一下她的头,好痛。“还不快点打电话给你那位言柏尧。不要赌气了,看在孩子的分上,言归于好吧!”
“反正你们今年毕业,到时候就结婚。要是你们留在美国的话,我有空还可以帮你溜娃。”楼绿乔给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终于熬不住了,也不想再赌气了,打了他电话,想与他分享这个奇迹般的喜悦,却发现他的电话已经停掉了。她随即兴冲冲地跑到两人居住的公寓,然而外面竟然挂着房东写的“出租”两个字。原来他早已经退租了,汪水茉当场呆坐在了地上。
台上岑洛璃正牵起他的手,微笑着帮他将戒指戴了进去。言柏尧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朝下面看了看,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汪水茉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慢慢退后,退后,再退后。到了门口,才僵硬地转过身,低头朝一位经过的女服务生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那女孩子指了指方向:“在那里。需要我带你去吗?”她摇着头,几乎是用跑的速度,不顾礼仪,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她已经无法在乎别人的眼光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人有时间注意她。
汪水茉将门反锁住。一转头,只见洗手台上,大团大团的花朵在精致的花瓶里悄然无声地盛开着,像他那炫耀着的幸福,而镜子里头的那个人儿,已泪流满面。
他说:“你注定是我老婆。把你给套住了,看你以后敢不敢跟其他人跑了!”
他说:“没有大宝不要紧。最多等我们结婚了,我多加加班,多播点种子。再大不了,我们生个试管宝宝,与众不同。”他答应过她要生两个孩子的,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原来一切早已经过去了,放不开的只是她,所以受伤的也只是她而已。汪水茉捂着脸,缓缓地蹲了下来。
晓莹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刚刚的那位小姐进去的时间太久了,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她担心地问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良久,里面才有个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没事。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那个纤细娇小的漂亮女子出来了,再度抱歉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晓莹红着脸:“没有关系。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她才到言家不久,还不习惯大场面,所以被秀嫂派到大厅外头。
那女子走了两步,忽然又折了回来,从精致小巧的银色礼服手袋里找出了某物,塞到了晓莹的手心里:“这个送给你!”
晓莹愣了愣,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离去了。摊开手掌一看,是一枚很别致的铂金戒指,小小巧巧的,很干净,很漂亮,看来主人也一直很珍视,所以色泽光亮,连细小的纹路里也没有任何污迹。
昨晚喝了很多酒,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高兴。言柏尧却很清楚,是因为某个人。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仿佛被人用东西狠狠地砸中了一般,几乎呆住了。他朦朦胧胧地涌起一个错觉,以为她是为了他而来,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她会不会要求他不要订婚……
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过:“你是我的了。谁敢跟我抢,我就拿菜刀跟她拼命!”他甚至因为这个可笑的想法,心口涌过一阵又一阵的激动——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微笑着恭喜他,很“真诚”地恭喜他。
他甚至在帮岑洛璃套戒指的时候还想着她,游离的目光不停地寻找着她的身影。他没有找到她。后来,他甚至特意绕了两圈敬酒,但终究还是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显然她已经离去了。一个晚上下来,他烦躁地一杯接一杯,直到烂醉如泥。任卢易恒等人嘲笑他:“这小子是猪八戒娶媳妇,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