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们,九成是妇女,不多的几个是十六七的半大孩子,瘦小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妇人,才抽条的半大小伙子们,冒着雨站在泥浆子里,愣是头也不抬,刷刷刷的一路割过去,把一片片已抽穗扬花的青苗割落。
偶尔一句:“捆扎好咯——”
又或者是有音无字的吆喝:“哎哟嗬——”
地头几个白发苍苍的干瘪老太太,手都枯干得跟柴火似的,给割下来的青苗扎牢打捆,也是半点不含糊……
她赶来的小青骢马车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场,车箱一卸,拖到了田头。装好一车青苗之后,就运到瞿素清家门口,那儿是村子里最大的一块平地,也是晒谷场。
一拉就是一车子青苗,都堆到晒谷场上。
秦琴不记得自己送了多少趟了,四趟?五趟?只嫌自己的速度不够快,眼睛盯着路,手里拿着鞭,嘴里念念有词:“小青骢,加油,加油,快啊……”
小青骢灵性无比,虽说干的是农活,走的是不习惯的山路,可它也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用力拉车。仿佛跟平时那一言不合尥蹶子喷鼻子的傲娇小样儿是两匹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也仿佛才过了一瞬间,铜锣又紧凑密集的响了起来。响声刺耳尖厉,简直要刺破人耳膜。
瞿梁氏嗖的直起腰来,大喊:“时辰到啦——撤!撤!”
“走啊,快走!”
“到大樟树那边去!”
“大家嫂,别管那两把青苗啦,快撤!”
两个妇人一把拽住还恋恋不舍地想要多割两把青苗的那老妇人,几乎是拖着拽着离开了田地。老妇人喊:“等我一下,还差一点……”
瞿梁氏道:“要放水了,还等你!我们等你,龙王爷不等你!”
所有人撤退到了大樟树下面,瞿梁氏双手抡起一根大木棍,拼命朝着大樟树下挂着的大铜钟用力敲。沉闷有力的大铜钟钟声悠远,“噹——噹——”
天边出现一道黄黄的水线,几乎是眨眼而至,钟声带来的回音还夹着雨点回荡着,那漫天大水就淹没了田野。四周成为一片夹杂着泡沫,枯枝,败叶的泽国!
秦琴狠狠地愣在原地!
太惨了!
太惨了!
这是什么悲惨的世界?
而周围的人,表情是麻木的,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冷,冰冷彻骨。
秦琴浑身发抖,凭着本能,一把拉住了脱力软倒在身边的瞿梁氏,她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遥远得仿佛在她原来的世界穿越而来:“弟妹,我们先回去吧。”
她出奇地冷静。
大部队跟着她俩,默默地回到了山兰村中。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雨渐渐小了,连绵不绝的,打在每个人的脸上。那股麻木让秦琴很难受,憋不过气来,她张了张嘴巴,想要呼吸,发现很困难。她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一言不发地回到瞿素清家里,把火塘生得旺旺的,有好些人没有回自己家里,而是凑到了一起,在瞿素清家里一起烤火。
抱团取暖,多少有些驱散了秦琴心底那种窒息的凝滞感,她把早先的姜汤倒出来分给大家喝着。反客为主的,到了灶屋去切姜,洗葱,把她带来做礼物的三块砖红糖,敲碎了半块,放进白铁皮的大煲里熬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