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悲痛地守了几日灵,纵使日日啼哭不舍,也依旧到了出殡的日子。
发灰的乌云遮住苍穹,积雪压在屋顶上、矮松上,压得整个沈府都透不过来气来。
沈南意双眼哭得跟两颗桃子似的,素白的孝服裹在身上,本就纤细的腰肢似乎比之前更加消瘦,连原本合身的孝服都显得宽大了许多。
黑檀木制的棺柩重如泰山,方方正正,只在边角雕了简单素雅的如意纹,和沈老太太一般文雅端正。
记忆里的祖母对晚辈向来和蔼仁慈,对待家中的兄弟姐妹也是一碗水端平,从不叫谁受委屈。
她没了母亲之后,是祖母夜夜说故事哼小调哄她和年幼的弟弟入睡,也是她一次次“神兵天降”将她们姐弟从何氏手里救出来。
那些温柔充满爱意的嗓音伴随着她成长,流淌在她骨血里,至死都不会忘却,但她再没有机会听到如记忆里那般温暖的声音了。
泪水吧嗒吧嗒落下,堂上到处都是啜泣声,或捂着帕子呜咽,或放声痛哭。
林施去世时沈瑭不过几岁,整日只知道傻笑并不记事,如今大些了也懂得多些了,知道祖母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给他做芝麻糕,护着他不挨打,也忍不住扑在沈南意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忽然哭声渐渐停止,一道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逐渐清晰。
沈南意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望向众人目瞪口呆的地方。
庭院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许久未出门的沈照坐在笨重的轮椅上,被德子缓缓推进了院子。
这是沈照自瘫痪之后头一次离开潮阳院那间昏暗闭塞的小屋子,虽是冬日又不见太阳,可微薄的日光却依然晃得他半眯着眼,一张脸白的骇人,活像刚从棺材里刨出来的新尸。
“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正在接待贵客的沈明率先迎上去,脸色却不怎么好,只不过因为有外客在场,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自己正忙着应酬贵客呢,他却非挑这时候出来臭显摆,分明是存心碍他的事!
这把贱骨头,怎么不索性死在战场上?
沈照轻掀眼帘,即便沈明满脸都是亲热和蔼的笑,他却依然能看出他内心的埋怨与咒骂。
“二弟说得这是什么话?母亲今日出殡,我身为人子难道不该来送母亲最后一程吗?”
眼下父亲油尽灯枯,大房没落,如今能继承爵位的就只有沈明一人,沈明把镇国公爵位视为囊中之物,早早就开始为日后袭爵铺路,自然不乐意自己出来见客。
沈照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点头应是:“大哥说得是,你肯出来见客,我便高兴地昏了头,竟问出如此蠢话,真是该打!”
沈照没有接他的话,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满脸惊诧的何氏,不悦的挪开了眼,对这个不关心自己死活的妻子,他到底是有些怨气的。
“父亲……”
沈南意从未有如此激动过,父亲终于肯出来见人了!
她拉着懵懵懂懂的沈瑭小跑到沈照跟前,像是找到主心骨的孩子,有了依靠,压抑着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来得更加汹涌。
站在灵堂之中的沈骁九见状,皱起眉头,她都哭一早上了,哪儿来那么多泪水?
“为父来送你祖母一程。”沈照被刀剑磨出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沈南意,目光沉痛地望向灵堂中央的灵牌。
他畏首畏尾的躲在后院数年,也该出来会会前院的豺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