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是摆驾回宫了,回到宫中,直接抵达了武楼。
姚广孝道:“陛下,臣万死之罪。”
朱棣异常的平静:“不必再言罪啦,朕的度量这样的小吗?”
姚广孝是素来知道朱棣性情的,其实朱棣这个人很好相处,只要你能忍受他骂你娘,且态度端正,不在他面前耍心眼的话,什么话都好说。
天大的罪,你诚恳认罪,他也可以做到不计较。
姚广孝很是内疚地道:“终究还是臣疏漏,差一点酿成大祸。”
朱棣摇头:“依朕看,并没有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又道:“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说话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想着心事。
姚广孝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陛下在想……那些读书人?”
朱棣目光深邃,凝视着姚广孝:“你如何看?”
“他们怀念的不是建文,他们只是想借此泄愤罢了。”姚广孝道。
朱棣背着手:“以古论今,古人们做过什么其实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甚至他们谈的古,是否真实存在也不重要,他们的目的,实则是议论这个今字。”
“是。”
朱棣道:“无非是想指摘朕,他们可以借用建文来指摘朕,也可以借太祖高皇帝,甚至古代任何皇帝,他们都可以拿来和朕比较,借以论朕。”
姚广孝道:“陛下圣明。”
朱棣冷冷道:“姚师傅认为该怎么处置。”
“这要看陛下。”姚广孝道。
朱棣道:“嗯?”
“若是收买就可以得人心,那么陛下应该不吝收买。只是贫僧……所担忧的是……有些人……收买起来,花费的代价可能高昂。”姚广孝淡淡道。
朱棣听罢,骤然明白了什么:“是啊,有的人,本来生来就富贵,寻常的收买,是买不来他们的心的,就好像大富人家,你想求娶他家的姑娘,对寻常的男子而言,可能砸锅卖铁,付出的彩礼,人家可能还要嫌你礼轻了。”
朱棣顿了顿,又道:“朕不是什么仁宗。”
姚广孝则微笑道:“那么陛下……就得考虑另外一件事了,收买不了……总不能这样放任自流。”
朱棣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唔……言之有理。”
当下,他回头看亦失哈:“人在何处?”
“在宫外。”亦失哈道。
“宣他来吧。”
“喏。”
…………
张安世站在武楼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凑热闹,此等玩弄心计的事,其实也不是张安世擅长的,他擅长的只是挣钱而已。
而朱勇几个,倒也识趣,乖乖地站在张安世的身边。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朱允炆进来。
这和尚……脸色居然很轻松,一点也不凝重。
他入殿后,朱棣便死死地盯着他。
而朱允炆也坦然地抬眸,与他对视。
朱棣道:“现在好了,满天下人都知道你还活着了!”
“小僧万死。”朱允炆道,却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朱棣冷哼道:“哪怕是到了现在,你还是这样做事不计较后果,真是愚不可及。”
朱允炆道:“小僧现在才明白,小僧一无是处,这辈子没有做过几件对的事,可今日……之事,小僧无悔。”
朱棣几乎要跳脚,气咻咻地道:”你大可轻巧,可引来的天下人非议,引来居心叵测之人的图谋,又当如何?入……入他娘的,你父亲也算是人杰,怎就生出你这样的混账东西出来!造孽,造孽啊,你比朱高煦还要混账!”
朱允炆只双手合掌,一言不发。
朱棣怒道:“你有何打算?”
“小僧没有什么打算。”朱允炆平静地道:“小僧已经在寺里呆惯了,习惯了化缘,也喜欢了念经,此生再没有其他的指望了。”
朱棣道:“你若是还俗,朕可敕你为郡王。”
朱允炆摇头,笑了笑,很是洒脱地道:“功名利禄,不如在集市里化缘来几个蒸饼,不如走街窜户,得来的几十文施舍。须知……化缘有化缘的好,即便是化缘,也可挣来十万两家财……”
姚广孝脸色微微一变。
朱棣却只当他在开玩笑,或者是在化用了什么佛家的术语,大抵和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的屁话差不多。
于是朱棣便道:“你既是此心,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你好生跟着姚师傅吧。”
朱允炆无喜无忧,只平静地颔首道:“多谢陛下。”
朱棣道:“不要再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