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们是不希望动用国库的,可是不动用国库,皇帝却要坚持己见,拿内帑银来支持下西洋,也不免让他们心里不舒服,有这个钱粮,不如免赋呢。
朱棣留下了张安世,邓健见张安世没走,便也大胆地留了下来。
朱棣朝亦失哈道:“去将郑和叫来。”
亦失哈点头,匆忙去了。
随即朱棣喜道:“张卿给朕帮了大忙,你这小子,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可真不是小数目,有这样多的银子,朕这内帑,就足以供应下西洋的所需了。”
张安世笑吟吟地道:“臣这儿,能不能也分一杯羹?就请陛下,恩准臣供应三十艘船,随郑和公公一道下西洋。”
供应三十艘船?
此番下西洋,大抵舰船三百艘,当然,号称是千艘,而张安世请求供应三十艘,这就等于是愿意资助其中一成的人员、费用、宝货开支。
若是换做其他的事,朱棣难免会想,这小子插手的事太多了。
可偏偏这是最耗费银子,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下西洋,在朱棣心中,显然是张安世希望缓解他的压力,为他分忧。
朱棣喜道:“如此甚好,安世啊,你这可是鼎力相助。”
张安世道:“这不算什么,能为陛下分忧,我张安世喜不自胜,陛下,咱们是一家人啊。”
朱棣大笑:“对,对,一家人,一家人。”
若说这个世上有意念植入概念的话,那么张安世的这番话,就是最经典的意念植入。
朱棣感慨道:“安世不但解决了内帑的问题,还要认领三十艘海船,所谓肱骨之臣,怕也只有如此。你来说说,怎么挣来了这么多的银子?”
张安世便是把大致的情况说了。
朱棣听罢,脸色铁青,眼中露出嘲讽之色,冷哼道:“什么诗书传家,不过是一群劣绅而已。为了功名,不择手段!这些人到底藏着多少财富,他们一个个哭穷,倒像我大明亏欠了他们似的,朕今日,倒真有几分太祖高皇帝的感受了。”
随即朱棣又道:“那邸报,竟也能卖这样多?”
张安世道:“邸报的价格,已经不低了,只是对读书人们而言,没花几个钱而已。天下读书的人多,这东西既可了解天下事,又可及时掌握讯息,同时还涉及到了策论,花这点钱对他们值得。”
“而且臣打算每月印三刊,风雨无阻,陛下放心,臣所有印制的邸报,自然先经通政司核验,确保不会出现差错。”
“且这样也好,以后陛下但凡有旨意,也可通过邸报迅速传达天下。若是像以往那样,过了几道手,可能旨意和诏书反而就变味了。”
朱棣很是认同地点头道:“这倒是至关重要的事,这件事不能假手于人,通政司和安世要亲自把关,切不可出什么纰漏。”
正说着,一个宦官却已到了。
郑和没有想象中的风流倜傥,他肤色黝黑,倒像个庄稼汉,不过人很精神,个子并不高,眼神和其他宦官不一样,很有神采。
朱棣便随和地笑着道:“三保,来见一见张安世。”
郑和听罢,忙朝张安世行礼:“久仰大名。”
郑和是个温和的人。
当然,能指挥舰队的人,他不温和也得温和,毕竟人在汪洋大海上,每日饱受孤独的摧残,但凡你脾气暴躁一些,都无法坚持下去。
张安世细细打量着郑和,也忙回了个礼:“见过郑公公。”
郑和倒没想到张安世会回礼,毕竟他终究只是宦官的身份,而张安世乃是国戚。
朱棣又笑道:“三保出海,很有见识,此番他只能在京城留驻一个月,一个月后便又要出海了,实在不容易。”
郑和道:“陛下谬赞,奴婢惭愧的很。”
张安世笑道:“那我在这些时日,得抓紧时间向郑公公请教才是。”
朱棣随即向郑和道:“安世有意资助三十艘舰船,随三宝一道出海,怎样,无碍吧。”
郑和侧目看了张安世一眼,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传闻中的少年有些不简单,口里道:“再好不过。”
朱棣大喜:”甚好,甚好。”
他顿了顿,目光却落在了张安世身后的邓健身上:“此人是谁?”
邓健忙上前:“奴婢邓健。”
朱棣皱眉凝视,似乎有些想不起来。
张安世道:“陛下,这是东宫的邓健,陛下难道忘了吗?邓公公也时常入宫的。”
朱棣这才想起,其实身为九五之尊,身边的各种太监多不胜数,可能他会对某个格外的面熟,可要让朱棣花心思记住对方的来历,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了张安世的介绍,邓健心花怒放,承恩伯真是有良心的人啊,他对咱太好了,现在陛下正在兴头上,自己又露了一次脸,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朱棣便朝邓健点点头道:“朕……记得……你倒是个勤勉的人。”
邓健眼泪都要出来了,带着几分激动,忙叩首:“奴婢惭愧。”
张安世在旁笑着道:“陛下,这邓公公平日里都在和臣念叨,说他这辈子最钦佩的人就是郑公公,说郑公公当初在北平,跟着陛下靖难,还立下了不少的战功,此后又率船队出海,实乃太监们的楷模。”
朱棣高兴地大笑道:“三保才华出众,确实不是一般宦官可比。”
邓健心里美滋滋的,承恩伯这又是给他美言了。
张安世道:“他还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拜郑公公做干爹,有一次他还哭了,他说他自阉了身子,自此便是宫里人了,可是他一辈子无依无靠,孑身一人在这宫中,真是凄凉得有话也无人说去。”
“……”
殿中沉默了。
邓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承恩伯啊承恩伯,您真是为了咱操碎了心哪,咱真没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