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不加思索的就又道:“姓陈名舟,陈舟这个人,办事很谨慎,负责的就是钱粮的事,三县之中,当涂县的账目是最清楚的。所以贱民当初,都让各县的主簿,向这位陈主簿学一学。不过这一次,他也被罢官了。”
朱棣倒吸一口气,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
“你办事如此得力……”朱棣看了高祥一言,眼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欣赏,他随即沉吟着,口里道:“这府中上下的事,尽都了如指掌,为何当初……不曾有人举荐你?”
这是一个人才啊!至少这样的人,按理来说,不该只是屈居于一个府里的同知。
“贱民并非是什么贤才,从前和绝大多数同知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干。”高祥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反是平静地道:“至于陛下所询问的这些事,都是自威国公上任之后,为了打击白莲教,下官不得不去了解和走访的事,整个太平府,与其他的府不同,必须要有效的解决军令所引发的问题,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其实多数和贱民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家伙倒是实话实说了。
朱棣忍不住瞥了张安世一眼。
而后,朱棣道:“知道你为何会在京察中评为劣等吗?”
“贱民不知。”高祥不是纯老实人,这种问题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是不能答的。
朱棣则是冷冷一笑,他此时反而没有大怒,而后却是看向吏部诸官,冷声道:“你们呢,你们为何将他评为劣等?”
蹇义等人,一个个只实实在在地跪着,默不作声。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转而道:“京察之事,是谁主持?”
短暂的沉默之后。
功考清吏司郎中刘荣,战战兢兢地叩首道:“是……是臣。”
朱棣死死地盯着他:“你认识高祥?”
刘荣颤着声音道:“不……不认识。”
朱棣立即就问:“不认识,为何他为劣等?”
“他……他们……受到了检举……”刘荣道:“许多百姓,怨声载道,说他们在太平府作威作福,盘剥百姓……”
朱棣道:“何人检举?”
“乃……乃当涂县百姓杨丹以及芜湖县百姓邓聪人等……”
朱棣此时倒是回过头来,看着高祥道:“他们是什么人?”
高祥如实道:“乃本地富户,那邓聪还是至正年间的秀才,他有一子,也已中举,此番从他家里清丈出来的隐田,多达三千五百余亩。至于杨丹,此人隐田也在千亩以上。”
朱棣点头,神色还算平静。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他突而对陈礼道:“派人……围了这了两家,此二户诬告,诬告者反坐,杨丹与邓聪,立杀。抄没他们的田产,家中其余人,流放新洲。”
陈礼道:“遵旨。”
随即挎刀而出。
那刘荣听罢,似触电一般,整个人似是吓得魂不附体。
检举的几个民户,都是这样的下场,那么……像他这些人……只怕……
他惊得浑身颤抖,想也不想的就立即对着朱棣叩首,磕头如捣蒜,口里满是悲切:“陛下……陛下……”
朱棣却是冷静地继续问道:“接到了检举之后,进行了核实吗?”
“核……核实过……不,没有核实……有……有核实……”他说话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因为他悲哀的发现,好像他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核实过,那么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没有核实?没有核实你就敢这样不分是非?
朱棣似是在努力地隐忍着怒火,厉声道:“到底核实过没有?”
“陛下,他们的官声极坏,影响十分恶劣,臣……臣当时……也是听说这些事,便……便……”
“官声极坏?”朱棣道:“又是何人,说他们官声极坏?”
“是……是……”
朱棣道:“你不说,就是包庇!”
“当时臣在吏部部堂,听主事梁尚师、吴开生二人说起此事……”
朱棣道:“这二人……拿下。”
“喏。”
朱棣继续道:“只这二人吗?还有呢?就凭这二人一面之词?“
”还有都察院以及大理寺诸官,他们协助这件事……对于太平府上下官吏,也是颇有微词。”
“颇有微词?”朱棣冷漠地挑挑眉道:“有什么微词?”
“他们说……如此残民害民,百姓们活不下去了,这是要逼民为盗,是……”
朱棣不耐烦地道:“协办京察的都察院、大理寺官,立即拿办,枭首示众。”
又有人领旨而去。
下达了这份旨意后,他的火气似乎消下了一点点,却凝视着刘荣,步步紧逼地道:“只是这些人吗?就因为这些人,你就不问是非黑白?”
刘荣小心翼翼地抬头,而后诚惶诚恐地侧目看了身边跪地的蹇义一眼。
他嘴唇嚅嗫和哆嗦着,内心的恐惧已经不断的胀大,泪如雨下道:“没……没有其他人了,是臣一时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