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禁酒令在军中推行的并不那么顺利,但是有钱副将等几个常年驻扎此地的将领在上头压着,两个月下来,虽然私下还有些不怕死的,但至少明面上倒没人再敢触犯禁令。
但是洛骁对这种情况并不满意,若是在和平年代,他尚且还能等上些许日子去彻底根除军中的这些在某方面说简直是致命的陋习,然而,如今大乾的现状却并不允许整个驻扎边境的军队有半分松懈。
与手下的众副将、参领、参将商议一番,最终洛骁定了一条连坐法。若是营帐内一人饮酒被查出,整个营帐的士兵都将受二十军棍,并除去军籍、遣送返乡;揭发饮酒者的士兵,则整个营帐记军功。
此法一出,不得不说是全军营都是一片惨呼。但是不出一个月,军中倒是确实鲜有人再敢触犯禁令了。
少了那些黄汤麻痹头脑,整个军队的精神面貌好了,整体战斗力确实也是在无形中提升了不少。此后,洛骁又根据军队中不同的兵种,重新与众将领们一同拟定日常的训练与作战方案,如此前后花费了近五个月,才将整支军队打磨成自己比较满意的模样。
洛骁制定的训练方案极严苛,同之前几任将军的放养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纵然是在军中待了许久的老兵这样的训练下来,也不由得觉得疲累。几日过去,军中对于洛骁的不满自然不必多说。
但是这些不满持续并没有几日,他们却发现,洛骁作为一个将军,非战时的时间,他却承担了骑兵与步兵双份的训练额度,且除此之外,他还要处理军务,并根据军中实际情况,随时调整训练强度与计划。在这样高强度的负荷下,洛骁这样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人居然还能这样精神饱满地站在他们面前,这是怎样一种强硬的实力已经不必多说。
况且,由洛骁经手带过的连队,毫无疑问的,整体作战能力都会有着极大的提高。甚至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在之后也发现了,在洛骁来了这个军队之后,每次他们同北域那边交手,由洛骁亲自调、教过的连队比之其他连队,伤亡率总是最低的。
久而久之,军队中对于洛骁的不满声越来越小,几次小规模战役洛骁带着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三百骑兵、一千步兵出城门迎战,最终只十几人受轻伤,三人重伤,无一人阵亡的战绩简直让这些人彻底开始沦为这个年岁尚小的年轻将军拥护者。
前往瑠州前,平津侯曾断言以洛骁之能,三年必能带出一支自己的军队,但眼下甚至不足两年的时间,洛骁竟已经成功在瑠州站稳了脚跟,将原本北方最为薄弱的瑠州彻底凝成了铁桶一块,带出了一支真正的铁军。
二月的天,正是冷的时候,却未下雪,只是风一阵强过一阵地刮着,透过衣服仿似要钻到皮肉里去一般。
张有德顶着风,一张脸被挂的通红,他也不做声只是按着帽子闷着头顺着长廊往里头走,直到走到书房前,这才顿了步子,伸手敲了敲门,听里头有个声音道了一声“进来”,赶紧抬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头铺了地龙,暖和得同外头都不像是一个世界。张有德呼了一口气,叹道:“这个天出门一趟,倒像是要将命都给冻没了。”随即走上前几步,走到闻人久书案前才止了,随后从怀里掏出封信搁到了上头,低声道,“殿下,世子爷的信。”
闻人久执笔的手却未停,只是在批改奏折的空档儿极缓地半抬了眸子瞥了那信一眼,随后眸子又垂下了,微不可查地点了头,淡淡道:“放这里罢。”
张有德看着闻人久平淡得不起半丝波澜的样子,深深觉得这两年闻人久越发不喜怒形于色,他自己也是越来越拿捏不准自家这位主子的心思了。
明明推算着自家主子这会儿心里头应该是高兴的,怎么饶是他怎么瞧,竟都瞧不出了?
——若不是每次平津世子送来的信自家主子看过后都是用个盒子收起来,好生锁在柜子中从不曾丢弃过,只怕他还真当世子离得久了,自家主子现在不爱见世子了呢。
张有德在书房里站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意去了一多半,走到闻人久身旁见墨快没了,便赶紧替他磨起墨来,口中道:“瑠州岁前与北域交了战,世子大约一直忙于战事,已有近半年未曾寄过信函回来,这会儿来了信,殿下不打开瞧瞧?”
闻人久将手上批好的折子合上了,淡淡问道:“你想瞧瞧?”
张有德试探道:“奴才也不是想瞧世子给殿下的信,只不过,边境环境恶劣艰苦,世子在那处,却也不知道受了伤不曾。”
闻人久没做声,只是依旧半垂着眸处理着手头的公务,竟是瞧也不瞧那被张有德放在书案上的信函一眼。
张有德见闻人久这幅模样,知道自己这样讲也没甚用了,索性也不再多言,安安分分地站在闻人久身边,专心地替他磨墨。
二人一站一坐,直到日头渐渐偏了西,这才稍稍歇了一歇。
张有德见闻人久搁了笔,便低声开口问道:“殿下可要奴才下去传午膳上来?”
闻人久颔首道:“孤在此处等着,拿到书房来便是。”
张有德连忙点了头,出了书房后,又仔细着替他将门关好了,随即才离去了。于是,整个书房里便只剩下了闻人久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并不动,视线落在书案上的那封信上,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却也仿似什么都没想,好一会儿,他的睫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轻轻垂落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动了,缓缓伸手将那封信拿了过来。
信笺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带着一种与洛骁的笑完全不同的张扬的霸道。
依旧是他的风格,整封信只是寥寥几句,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多的寒暄半句也无。
闻人久又将信看了一遍,便是连以往的藏头诗都未瞧到后,一把将信笺按到书案上,这才是真的沉了脸。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微微眯着,深处似是有什么在翻涌。
好。很好。说定的了五年,这才不过二载,居然已经如此了。
洛子清,你倒是真敢!
闻人久抿唇冷笑一声,伸手握了那信笺便想揉了丢掉,只不过明明都已经握在手中了,却在扔的时候又顿住了。
烦闷地微微锁了眉头看着手中的纸团,半晌,又复而恢复了自己冷淡而自持的表情,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小匣子来,然后随手将手中的纸团丢进了匣子,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心中却还想是有什么气未能平,明明都已经将匣子都锁进了柜子中,静坐好半晌,却又还是起身将柜子打开,从匣子里将那封隔了半年之久的信拿在手中看了一遍。
依旧只是那寥寥百余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简洁得一塌糊涂。
闻人久觉得有些许烦闷,但是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为的什么烦闷。
是因为洛骁冷淡的态度?
不,洛骁是他重要的臣子,若是他真的舍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与他们二人而言,都只会更好。他欢喜且还来不及,又如何会烦闷?
那是为的什么?
闻人久想了片刻,没得出答案,眉头却是锁得更紧一分,随手又将那信笺揉了,转身重新丢进了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