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久掀了眼皮瞧了瞧门外的那个隐约的人影,复尔又垂下了眼帘:“孤又没叫他等着。”
张有德还想再说,只是思来想去还是闭了口,只是不时地偷着眼瞄一瞄自家殿下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而微微蹙起来的眉头。
又是如此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外头雪不见停,反倒是比先前还大了些许。接连下了这些时候,外头地面上都隐隐铺了一层白。闻人久抿着唇,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眉头却是越蹙越深。
忽而,“啪”地一声将一本奏折拍在书案上,蓦然站起了身,但只一会儿,动作却又止了,缓缓地重新坐下去,打开那本奏折,淡淡道:“世子明日还要上朝领赏,若是此时病了只怕不妥。张公公你出去同世子说一声,时候也不早了,回侯府去罢。”
张有德道:“先前奴才也同世子这么说过了,只是世子却只说要在外头等着殿下。”
闻人久有些恼了:“那就让他等着罢!”
这一等,便又是小半柱香,外头的雪更大了些,闻人久紧锁着眉批着奏折,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对着张有德道:“去外头将洛子清给孤叫进来!”
张有德终于是绷不住地无声笑了起来,连连应了个“是”,几步便走到门前将门拉了开来。
“世子,快进来罢,殿下叫你呢!”
洛骁缓缓抬了抬眸,脸上露出些微的笑意来:“劳烦公公替我说话了。”
张有德看着洛骁忍不住叹气:“可不是奴才说的话——殿下要是决定做什么事,奴才还能动摇的了么?”
将洛骁领进了屋子,张有德便拿了放在一旁小桌上的茶壶,知情识趣地道:“天寒地冻的,书房里的热茶也凉了,奴才这就出去换壶新的,给殿下和世子暖暖身子。”
说罢,行了一礼,拎着茶壶便赶紧退了出去。
闻人久用眼角扫着自家奴才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一会儿,缓缓抬了眸子瞧了洛骁一眼。
许是因为在外面冻得狠了,明明经历了战场而变成浅小麦色的皮肤这时候却有些青白,唇上更是半丝血色也无,一呼一吸间都带着淡淡的寒气。
垂了垂眼帘,淡淡道:“酒醒了?”
洛骁佯作委屈道:“只是醉了一宿,殿下便罚我在外头站了这些时候,要是再不醒,怕是殿下十天半个月都不愿再见我了。”
那语气甚是可怜,闻人久忍不住嫌恶地瞥那头一眼:“世子倒是在指责孤的不是了?”
洛骁便笑了:“哪里敢。”随即又看着闻人久,“只是殿下也晓得我昨夜醉的厉害,若是无意中冒犯了殿下,殿下也至少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轻轻叹了一口气,笑意里夹杂了几分无奈,“一别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和殿下重聚,却第一日便惹出了这些事,殿下若是想罚我,我只管受着便是。只求殿下莫气了,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闻人久低头批改着奏折,冷冷道:“孤的身体与你有什么干系?”
洛骁自然而然地走到闻人久身旁帮着他磨墨,口中带着点笑意道:“我心疼。”
闻人久抬了眸子望他,见那头毫不避讳地笑着回望过来,眯了眯眸子,将手中的笔搁下了。昨天夜里他本来也不是因为生气,大约只是因为从未遇到过那种状况,且洛骁又一身酒意让他狼狈的有些光火而已。现下经过一宿,夜里的恼怒早已散了一半,加上现在洛骁又对他服了软,若是再卡着这一茬,倒显得他气量小了。
“别磨了,砚台里的这些已很够了。”伸手捉了洛骁的手,将他拉到一旁坐了,只是入手冰凉的触感令他微微蹙了蹙眉,“手这么凉,与其担心孤,倒不如是顾一顾自己罢。”
洛骁不经意地垂眸瞧了一眼闻人久的手。他的手也极美,白皙而纤长,指尖呈现着些许绯红,明明是微微温热的温度,却又仿似像是能将他灼伤一般滚烫——但倒是舍不得放手。
“我若病了,殿下也会心疼么?”洛骁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醉意还有着些许残留,在温暖的屋子里面,身子渐渐回暖,连方才像是被凝固住的血液都重新流淌起来。
他以一种带着些眷恋味道的方式微微反扣着闻人久的手,不舍得主动放开,却也不敢用力地握下去,在这其中竟牵引出一种微妙的缱绻。
闻人久道:“虽不会心疼,但是却会多上许多麻烦。”伸手将洛骁若有似无与他握在一起的手用双手握住了,好一会儿,问他,“暖了么?”
洛骁想了一会儿,笑着答:“暖了,只是想让殿下再给握着会儿。”
闻人久白他一眼,将手松了:“自己去叫人拿汤婆子给你捂着去!”
洛骁只是笑,垂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地握了起来,似是在回忆先前握上的那一双手的温度。
看着闻人久又回到位置上批改起奏折了,洛骁才道:“殿下这是不生气了?”
闻人久便回:“孤未曾说过自己生气了。”
“那殿下先前怎的不见我?”洛骁问。
“见你作甚?看脸上能开出花来么?”闻人久反问。
“那怎么又叫我‘世子’了?不是说好叫‘子清’的么?”洛骁笑着追问。
“不过是一时口误。”闻人久半抬了眼,素来平静的眸底此时却浮现了一丝不耐,直直地瞧他,道,“子清,时候真的不早了,你该回侯府了!”